是远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我叫章玲玲的地方。那里,应该会给我更多的安全感。”章玲玲平和地笑着,脸上带着不合年龄的沧桑感。
“是什么让你下了这样的决定?”潘春花有些好奇。
“你的小棉袄,我的小天使。”
“小满?”
“嗯。”章玲玲轻声应着,“她对绘画的热爱,她对生活的乐观,她的灿烂笑容,她的温暖举动,让我看到,似乎灰暗无度的生活里,还残留了那么点微光。我想,她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把我从自我禁锢中,解救出来。”章玲玲笑得释怀,轻轻揉按着她自己的右手。
潘春花见状,伸手揽过章玲玲的肩膀,顺势让她靠倒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接过她的右手,一下一下轻按着。
“我这手,安在我身上,也是它倒霉。”章玲玲痛得用自嘲安慰自己,“厂里有些人只知道我的右手是被一根长铁钉穿透而伤的,但在更早之前,我爸把我卖进魔鬼窟时,就已经被那人生生打断了,没及时治疗,留下了这后遗症。”
潘春花心疼地揉按着章玲玲的手,不自觉放缓了手劲,她没有出声安慰,更不去追问,因为她知道,现在的章玲玲,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要打死吸血的蚊子,必须得自己挨点疼。在我拼命逃出后,误打误撞就进了这厂,后来我爸不知从哪找来,上厂里闹,要把我带走再换钱。争执推搡间,我摔倒在地,木板上竖着的铁钉,狠狠地扎入了我的右手,可我当时想的不是痛,而是借机把伤弄得更重,连着我爸厂里之前的烂事,把他送进了牢里。”
“不过,他好像又快出来了吧不过,我终于已经成年了”
“我是个胆小鬼,明明对生活不抱希望了,却没勇气去死。”
“后来,我才发现,不是生活没有希望,而是我把自己闷在黑暗的被子里,不愿探头去寻找曙光。”
“直到有一天,小满身披一道温暖的光芒,钻进了我的被窝,她说,让我当个胆大鬼。”
章玲玲说着,无声落泪,却面带笑意。
潘春花静静地陪着,她知道,这是章玲玲在离开前最后的敞开心扉。
章玲玲抬手擦拭泪珠,“有一天,小满问我‘玲玲姐,你画得那么好,为什么不画了呢?’,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找到答案了吗?”潘春花轻声问。
“没有。我找不到为什么不画的答案,所以,我为什么不画?没有理由,那就得继续画,画成一个大画家。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我一手好天赋?”章玲玲笑着自我调侃。
“还挺自恋,但我信。”潘春花见章玲玲的情绪缓和了,也开起了玩笑。
两个人又闲聊了许久,临近尾声时,潘春花才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天亮以后。”
“那小满”
“我最怕小屁孩哭鼻子了。”章玲玲用轻笑掩盖不舍。
“她会很想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难不成你还会让她待这车间一辈子?”章玲玲突然想起那天蔡云莲在食堂嘲笑林小满的话,提了一句,“她也到上学的年纪了吧。”
“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窝在一个小车间里,要走出来,去见世面,才能有一番作为啊。”
潘春花陪章玲玲坐了一夜,临近早晨时,她打了个盹,再醒来时,章玲玲已经走了。
她是穿着潘春花送的皮鞋走的,没有带走任何行李,除了林小满送给她的那个粉色塑料水杯,和一张林小满画的自画像。
噢,她还留了一封信和一盒绘画颜料。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