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喷了我一脸水,现在正常点了吗?”宁永学问。
“正、正常点了。”她眼光飘移,非常心虚。
“不会去找生大米兑厕所水了吧?”宁永学又问。
“不、不会了。”
宁永学点了点头,提着背包坐到她旁边。“精神萎靡不振就睡一阵吧,我到时候叫你。”
大约在半夜十一点,宁永学就叫醒了路小鹿,跟她步入走廊,如同走进画展的寻常旅客。
和刚走进集市一样,眼前只有洁净的长廊和色彩明亮的风景画,白炽灯光很刺眼,片片树影在画中青翠的草地上招展,有时候仿佛从画里传来了虫鸣和鸟吟一样。
起初,这些风景画还很自然,后来色调逐渐变暗,线条也越来越尖锐。最后他们走到前后都不见出入口的地方,墙壁已经一片泛黄,风景画也变成了远近不同的黑影和单色背景布。
要是宁永学猜得没错,画里面都是些空壳人,但他暂时猜不出来这画展有何危害,他也不想被许多只黑色小手拖到画里去,把自己体内掏成空壳。
“来、来、来了!”路小鹿又把菜刀端了起来,还不忘一手抱着他胳膊。她脸上冷汗直流,好像永远都没法习惯这一幕似的。
话音刚落,宁永学竟看到空壳人环绕着他们站了一圈又一圈。他们相互挤挨着,不留任何缝隙,仿佛是要用身体画出许多个同心圆。
和集市的空壳人有所不同,这里有人全身漆成黑色,有人全身漆成血红色,有人全身漆成惨白色,仿佛有三色油漆从他们头顶一直往下淋,浸透了每个人的身体——眼珠、口腔、头发、衣服、所有皮肤都从内而外浸透。
“你是第二个。”一个全身漆黑的空壳男人对宁永学说,然后又转向路小鹿,“你是第三个。”
居然有空壳人具备思考和发言的能力真是古怪,这是他们后来诞生的思维,还是他们生前残留的思维?
“完美无暇的三角形结构,”空壳男人用僵硬又破碎的发言说,“和谐,稳定,吉兆。漫长的等待已经结束,请走进画中,加入我们。”
“第一个过来的是谁?”宁永学问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听到这话,一个全身漆成血红色的空壳女人在他身前展开胳膊,指向画展另一端尽头。“那时她跑得很快,不过她犹豫了,只是一念之差她差点失去难得的机会。”
情绪的残留,宁永学想。
这话的含义非常明显,第一次经过画展时,曲奕空毫不犹豫地冲破了空壳人的包围,留下满地切开的残骸,自己也抵达更远方;第二次经过画展时,情况不明,毕竟宁永学当时选择和路小鹿一起等死,在租屋里待了二十天;到了第三次,曲奕空明显因为自己残留的情绪犹豫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犹豫,曲奕空就进了画里。这么一想,就算他像第一次一样不按电梯按钮,他也没法在半途看到那家伙。
按空壳人的说法,他们要等着凑足三个色彩构成三角形,然后就会扭转一次生命,把人的内在掏空——黑色,血红色和惨白色。
“她已经进去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听了这话,宁永学立刻回过头,但路小鹿消失了,可能已经在某幅画中了。
“别担心,我不会分开你们。从开始到结束,一切都毫无痛苦。不如说,遗忘才是新生。已经有很多可怜人逃到这边了。敲门人没法进来。我们的家庭温暖祥和,欢迎每一个落难者。”
这么说来,在洛辰的仪式里总有些人能逃进画展,聚集起来的空壳人就会把他们抓起来,拽入画中。他们强迫人们遗忘过去,加入自己诡异的大家庭。
洛辰说他们走不了多远,话里的意思,也许就包括这个古怪的画展。
此时宁永学已经分不清是哪个空壳人在说话了,他只能看到漆成血红色的空壳人走到他面前,伸出了双手。
“把它们给我。”她说。
宁永学和她对视了一阵,然后放下长管枪和斧头,把背包也挂在她手腕上。
她闭上眼睛。“这斧头染了很多血。”
“我不否认。”
她又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永学。她和他附近的所有空壳人一样,——面目和面具差不多,表情僵硬又木然。“世俗的武器在这里没用,待会儿,她会用她自己的刀剑。”
“我呢?”
“你可以在画里选一把。”
“呃,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莫非想让我跟曲奕空决斗?为了什么目的决斗?她是不是在拿我开玩笑?
“别担心,只是决定你们各自的原色。黑白红有高有低,决斗却无伤大雅。你无须担忧死伤,毕竟,我们总是在修补自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