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不过是把危险降到勉强能容忍的地步,然后一步跨入其中。
“我已经习惯了,”他说,“不过我没法让别人习惯。”
“刚才我要怎么才能提醒你,你一脸迫不及待,又急躁,又神经质,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清了?在你挨个击杀那群布娃娃的时候?在你突然一声不吭抬脚离开的时候?还是你站在拐角一脸迟疑,瞳孔没有焦距,陷入漫无边际的怀疑和沉思的时候?你自己能看到这些吗?”
宁永学转过身,对她举起手:“我投降,我输了,非常抱歉。”
白尹偏了下目光,避开他的注视,仿佛要端详墙上黑色苔藓的轮廓构造一样,不过,很快她又转了回来。
“不必介意,”她说,“在你挨个开枪打烂布娃娃的时候,我已经想抛下你先走了。你留在那儿还能给我们垫背,不会拉着其他人一起发疯。不过,当时我也没想到,我抛下你的速度还没你抬脚快简直毫无征兆。”
“是吗!”宁永学放下手臂,点点头,“那我良心就过得去了。”
“你可真是不赖。”白尹眉头稍蹙,“变脸就像翻书,刚才还在忏悔,然后又满脸开朗了。”
他只能保持微笑,毕竟她也没说错。
“我只是介意你会介意的事情。”宁永学摊开手,“不过话说又回来,要想通过走廊,也许该准备全封闭的防毒面具。你有什么印象吗,英雄小姐?”
他还是需要她引路,这事自己一个人没法办,除非他敢一次又一次使用窥伺。
“你觉得我是什么?”
“嗯”
“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外部记忆芯片吧,是不是?真没想到,其他人都在安全局和古老的恐怖相会,你却能先人一步走进科幻电影。想来切下你的四肢换成机械义肢,其实也很顺其自然。正好你痊愈得很快,即使在黑诊所把电缆线插遍全身,也不会出什么大碍,是吧?”
“呃,我完全不懂科幻创作,你还不如问我裂颅妖的传说。”
“嗯比如?”
“比如它从哪个古老民族起源,具体的时代和衍化,诸如此类。”
“你可真是老派。”她端详着宁永学,“我对森林和狩猎没有实际感触,跟了你一路,还是觉得你和海场本地人没区别。只有这句话特别真切,听了我就觉得你从诺沃契尔卡斯克来。”
“为什么?”
“我们只关心裂颅妖在血浆片里怎么吃人。”
“我在老家只能看些古老的神话典籍。”他耸耸肩说,“虽然海场的公寓房间里摆了台电视机,但我只看新闻报道。”
事实是他根本没开过公寓的电视机,不是在写稿读资料,就是在划下次考察的路线。
“好吧,不像森林先生的森林先生。”她摇头说道,“说回防毒面具吧。我记忆是不错,这点我不否认,但我当时的印象已经有年头了。我没法保证防毒面具还放在那儿。”
“当初是哪些库房?”宁永学问她,总得试试再说。
“一层三号,靠左侧往里;三层五号,靠门往右;四层二号,靠右侧往里。”白尹用探照灯从下往上挨个示意,每说一句就停顿半晌,“再往上走我们就得回去了,估计会被逮住吧十有八九。到了那时候,你可得祈祷我爸能给你好脸色看。总之,附近的库房就是这些。安全局大楼的中小库房很多,摆放也很乱。”
“你谈论这栋现代城堡就像我谈论森林。”宁永学说。
他觉得白尹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特别优于常人。不过,她似乎根本没打算利用,更完全没当回事,既缺乏努力的动力,也缺乏前进的愿景,甚至都不想应付长辈。
她说话的方式也是,除去当时接近崩溃的一次以外,她的语气都让人摸不透情绪,仿佛本来就没有什么情绪。
“我还小的时候,父母刚搬到这边,屋子也还在装修,我差不多就住在安全局里。认路也好,必要的沉默也罢,都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性。”
白尹说着朝往上的阶梯侧过脸,把探照灯也打开。“我想也只有四层能去了,”她的目光穿过狭窄的楼梯间,向远方投去,“要是你还没放弃,就趁着他们还没下来快点动弹。”
她自己缺乏愿景,却很愿意照顾别人的希望真是奇异。
宁永学请她带路。
“那就出发吧,诈骗犯,拿到防毒面具就回来。拐两个弯经过角落的卫生间,再往前直走就能到监牢入口。”她说道,“但愿我还能在自己的枕头上醒过来。”
“至少你能拿我垫背。”宁永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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