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和张仲景两人也在其中,但是他们也是一样,回天无力。
阎忠病入膏肓,积劳成疾,舟车劳顿,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到整个时候其实都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全靠着心中提起的一口气。
而这一口气,随着抵达长安,也终于消散了。
到了长安之后,阎忠的情况便急转直下,看起来气色尚好,实则生机已如风中残烛。
马蹄声从远至近,张仲景和华佗两人同时抬头。
“道君……”
许安手执的马鞭,立在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柱漫天飞舞,犹如千万道银针飞射而下。
但是许安对于这一切,皆是视若无睹,他的心神全在华佗和张仲景两人的身上。
华佗和张仲景两人的神色已经足以说明一切,许安缓步的走到养心阁前,他没有再询问任何的问题。
深吸了一口,许安双手微微用力推开了养心阁的外阁门。
养心阁的前厅空荡无比,许安迈步走入其中。
空旷昏暗的殿阁之中,许安沉闷的脚步声在厅堂之中回荡着。
天色越发的昏暗,阁外风雨声一刻不绝。
养心阁内往日里皆是明亮灯火,但是今日的灯火却是显得有些幽暗,似乎已经预示着不详……
许安的心慢慢的向下沉去,他只感觉双腿犹如灌铅一般沉重,短短的路途犹如是一道天堑一般。
《日月风华》
但是许安却是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放慢脚步。
房舍的门在许安的面前被拉开,许安一眼便看到了靠坐在床榻之上,微闭着双目,面色苍白的阎忠。
许安站在了门口,停下了脚步,仿佛这样能够使得时间停滞一般。
但他的脚步声引起了阎忠的反应,阎忠微微偏头,睁开了双目。
“腐朽之躯,已不堪用……耽误国事,还请明公勿怪……”
阎忠的眼睛浑浊,早已经不复此前的明亮,他的眼珠转了好一会才停留在了许安的身上。
“阎公……”
许安迈步向前,走到了阎忠的近前,缓缓坐了下来。
万千的言语皆是汇聚在许安心头,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转眼,竟然已是过了十五年……”
阎忠浑浊的眼睛之中有光芒闪过,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容。
“我很庆幸,庆幸当初是选择留在了太行山中。”
“否则恐怕也无法活着见到这太平盛世,见证着新时代的到来。”
许安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丝笑容,但是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脸上的表情。
“若非阎公相助,天下恐怕仍在纷乱……”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阎忠已是打断了他的言语。
“若是无我,你也一定能够统一天下,执掌这江山……”
阎忠摇了摇头,否定道。
“我很清楚这一点,你无须否认。”
阎忠握住了许安的手,而后将其放在了许安的心口之上,无比的郑重。
“我等所思所想,不过只是一家一姓之事。”
“而你的心中所怀着的,是这神州的百姓,是这天下的万民。”
阁外的风雨声越发的急切,狂风嘶吼,暴雨呼嚎,犹如千军万马正在奔腾一般。
“人活百年,终有一死。”
“能以丞相之尊,首辅之贵,留名青史,虽死无憾,明公勿要悲伤。”
许安双目微红,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
阎忠脸上带起了笑容,不过旋即那笑容便消失在了他的脸上。
“唯一可惜的,终究是未能见到明公所说的那黄天之世。”
许安强颜着欢笑,强笑着问道。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你会选择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是生活在黄天之世已经实现的时代?”
“黄天之世将会到来,并将永远延续下去,那陈旧的时代终将结束。”
“跟随着明公一起去见证这陈旧的时代结束,是我此生的荣幸。”
阎忠握紧了许安的双手,虚弱的笑道。
“丧葬之事,记得要一切从简,勿要在其上浪费钱财。”
“太行山中的半云谷内水草丰满,风景秀丽,枫林遍山,还记得当初明公所住的庭院,从其往下看,可以看到漫山的红林。”
阁外电闪雷鸣越发的高昂,但是阎忠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当初的景象。
“我在凉州之时,从未见过那样的风景……”
整个世界缓缓的清净了下来,那明明此前还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不知道为何已是消散。
阎忠靠在床榻之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许安低垂着头,只是紧紧的握着阎忠的手。
一阵寒风不知从何处吹入阁内,烛火摇曳了一下,旋即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北雁南飞,枫林如霞。
半云河谷的庭院之中,那株枫树犹如是一顶巨大的伞盖。
“在下姓阎,名忠,武威郡姑臧人氏。”
枫树之下,阎忠收起手中的绢扇,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汉天子昏庸,十常侍为祸宫廷,四方百姓苦于天灾,诸夷在侧虎视眈眈,汉室气数已尽,虽有忠臣良将但却难挽大厦崩摧。”
他的眼神明亮,嵴背挺直,意气风发,澹然一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在下以为许将军当为明主……”
……
雷电遁隐,风雨渐消。
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洒落而下,裂缝慢慢变大,变得细长。
紧接着更多缝隙露出,无数金光自苍穹之上洒落而下。
阳光洒落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光明终于重新回归大地,世界再度变得明亮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在下,长安城内开始逐渐恢复了人气。
但是更多人仍然还呆在房舍之下,等着风雨彻底的停下。
长安城内,一处茶馆之中,众人或坐或站,他们之中有避雨的行人,也有喝茶的茶客。
不过虽然身份各异,人数众多,但是却并没有显得半点杂乱。
“啪——”
抚尺落在方桌之上,拍桉声起。
那站在方桌之后的说书先生。
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到了其身之上。
那说书先生神色微肃,缓缓念道:
“纷纷两汉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
“天下太平无事日,鸯花无限日高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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