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上说,大祭司常与帝王同乘一轿子,帝王为了大祭司,还掌掴过皇后。
又说,大祭司虽通体仙气,却有亲近之人发现大祭司修习媚术。
大祭司隔三差五便宿在皇宫,引得宫内妃子争风吃醋,个个皆对大祭司怨恨有加。
第一任帝王是因被大祭司迷惑,才传位给一个冷宫妃子所生的废柴皇子。
那位皇子在冷宫时便与大祭司不清不楚,登基后,身边几位得宠的后妃都与大祭司容貌有几分相似……
至于对第三任帝王与大祭司的描写则更加露骨了,小说里,描述大祭司与第三任帝王夜夜春宵,几乎每夜,帝王寝宫都会要上三次以上的水。
第三任帝王痴迷大祭司美色,屡屡为了大祭司耽搁朝政,早朝迟到,惹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后来由于大祭司的野心太大,企图掌控君王,才令君王对之恩宠渐衰……
这本野史小说内,大祭司是被帝王用药酒毒死的。
作者本人也说,大祭司的具体死因在相关文献上并没有记载,他小说中的结局是参考某一卷古籍的记载,上云,大祭司死后容貌不改,棺椁内异香持续十日之久。
在古代,除了鬼神乱力之说,唯一能解释尸体多日不腐,容颜不改,还有异香的,就是用毒……
某些毒,其本身的化学成分里,就有水银。
水银,可令尸身不腐。
听起来或许有些离谱,但确实有这种可能。
毒杀……那就更没关系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闭上干涩的眼睛,疲累地打个哈欠。
看来谢姐姐说得对,一场梦而已,是巧合,也是我想多了。
我放下手机,准备靠在沙发上闭眼眯一会,眯完再出门。
但,半梦半醒时,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世界……
仙宫瑶台,衣香鬓影,花红柳绿。
灵潭宫内碧水汤汤,百花齐放,我伸手将一盏白梨花放入仙气涌动的灵潭水面。
桃花树下,女祭司们正身披彩衣排一支祈福舞蹈。
水袖飞扬,宛若一幅绝美的神女敬神图。
端着琉璃盘的双环髻小侍女忍不住替我抱不平:
“大祭司你入宫明明是陛下宣召让你在宫内替小公主祈福,怎么到了外面那些臭男人的嘴里,就变成、帝王私会大祭司了!
陛下也是,每回都偏要大祭司与他同乘一辆马车,还不知分寸地在臣民面前做出为大祭司撩耳畔乱发的亲昵举动……
明明陛下对大祭司有意,怎么外面百姓都在嚼舌根非议大祭司!
还有上次,陛下打皇后娘娘,分明是陛下自己对皇后娘娘联络朝臣暗中逼他立太子一事心中积怨已久想教训皇后娘娘,怎么还偏要扯上大祭司。
一国皇后只因给大祭司端了盏大祭司素日不常喝的茶就被帝王掌掴,这事传扬出去,百姓们不知其中缘由都在编排大祭司你、你是……”
我懒散地靠在旁边太湖石上,单手支颐,颇感兴趣地笑问:“说本尊是什么?”
小侍女捧着梨花委屈抿唇,十分艰难地说出实话:
“说大祭司你是……野狐狸精转世,专门迷惑帝王,扰乱朝堂的。”
说着,单纯地红了双眼,心疼地掉眼泪:
“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大祭司呢!明明前两年,他们还说大祭司你是神女转世,是护佑整个锦国的。
需要大祭司的时候,称赞大祭司是神使,是神女转世,现在京城也没有什么恶鬼流民了,他们用不上大祭司了,就开始肆意编排大祭司了……
非议皇家可是重罪,他们怎么敢,大祭司,我真想撕了他们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我支颐靠在水边,望着水面的花影轻笑出声,早已心如明镜地淡淡道:
“是啊,非议皇家是重罪,为了大祭司一盏茶,掌掴皇后,也听着很荒唐。但如果,这些事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有心放纵,怎么可能短短一两个月就传播得满城人尽皆知。
莫梨,你想过吗,皇宫发生的事,为何会传入民间,那些大臣宫人,他们敢拿大祭司的声誉开玩笑吗?
民间有人散布皇家秘闻,以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恐怕不等第十个人知道,知情的人就会全部被斩草除根。
然如今呢,民间大肆谣传帝王与大祭司关系暧昧,不清不楚,却无人制止,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恐怕朝中长脑子的臣子,都晓得陛下如今是在走哪一步棋。无非是,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无人敢道破罢了!”
莫梨愣了愣,半晌,惊诧地白了脸:
“大祭司你是说……这事,是陛下的意思?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陛下如今根本离不开大祭司,陛下看起来对大祭司,很信任!”
我懒懒地合上眼,勾唇平静道:
“信任,是一码事,他的确不能失去我,所以他不能杀了我。
而我,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在前些年大出风头。
我们的这位陛下并不是什么能容人的君王,我可以为他所用,他也不会亏待我,但我不能风头盖过他。
正因为从前世人皆将我奉为神明,当神权大过皇权的时候,皇权就会设法削弱神权,神权的存在,只能是辅助皇权,一旦神权脱离皇权的掌控,神,也可以是妖。”
小丫头不理解的着急辩驳:“可是、大祭司对陛下忠心耿耿,大祭司受百姓爱戴,并没有影响到陛下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
“为君者,最擅长未雨绸缪,要提前扼杀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可能。”
“那、那也不能拿大祭司的清白名声来、来算计大祭司啊。”
“这个世道,是容不下女子过于耀眼的。
这一点,陛下身为男人,很清楚。
所以名声,就是最快搞垮一个女子的捷径,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筹谋,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只消动动嘴皮子,就能将一个女子拉下神台。
你说,这满城百姓难道皆是糊涂人吗?
无非是,他们更喜欢看见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女,跌入泥泞,他们好这一口,所以无论真假,他们都会津津乐道,传扬的有鼻子有眼。
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从来都无人会在意谣言的真相,他们只会在意传播谣言时,看别人丢脸落魄的快感。
他们,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
陛下,下了步好棋。”
小丫头急得脖子发红,“那大祭司,我们该怎么办啊?难道真要、放纵不管吗?”
我伸手撩了捧水,“管?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怎么管?随他去吧,名声对本尊来说不重要,被造谣,总好过面临杀身之祸吧。”
再度清醒过来,我觉得身上凉津津的,是被冻醒的。
睡眼惺忪地昂头,却对上了……一张枯败苍白,沾染鲜血的脸!
“柳、小北?”我心头遽然一跳。
面前的白衣女鬼一身寒意,脚底是一滩水迹,空洞眼神对上我惊恐的视线。
蓦地,挤出两滴眼泪。
“为什么、我一靠近你,就好、伤心、难过……就会想起,我的过往……”
也是那一瞬间,我好像透过她的眼眸,看见了她凄凉的一生。
被辜负,被欺骗,被谋杀,被一次又一次的抛弃……
她曾在水中无助地挣扎过,她以为向她伸去的那只手,会是救赎……
却没想到,那就是那只手,将她按进了深渊。
一行泪,无声从我脸颊滑落……
——
入夜,赵青阳将一只绿衣女纸人交给了李文,在李文动手之前还特意叮嘱:
“如果谈好了,就把纸人直接烧掉,如果她执意纠缠你不放,还妄图伤害你,给你和你的夫人造成生命威胁,你就用朱砂,点一下她的眉心,再将纸人烧掉,这样她的魂魄就会被烈火焚化。”
李文双手颤抖着接过纸人,一脸诚恳不舍:“我知道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对她那样残忍。虽然她对我狠心,可我们毕竟是前男女友,从小一起长大。”
听听,多么感人肺腑、大度善良的一句话。
赵青阳挥挥手示意他去家里的十字路口烧。
他走后,乐颜不放心地问赵青阳:“不是说不会真让柳小北魂飞魄散吗?你怎么还是把方法告诉他了?”
赵青阳双臂环胸,一本正经道:“方法当然是假的了,他如果真敢用那个法子,柳小北肯定不会放过他。”
“那万一柳小北等会真想杀他灭口呢?”
赵青阳回头看了眼楼上房间,胸有成竹:
“我猜,他不敢真去见柳小北。大概,会选择不同她商量,直接动手。
至于是选将柳小北强行送走,还是彻底抹杀柳小北,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了。毕竟,柳小北现在,在楼上,他太太的房间。”
乐颜明白的点点头:“唔,那他要是真用了可让小北魂飞魄散的假方法,又会怎样?惹怒柳小北,他会死吗?”
赵青阳挑挑眉:“嗯,大概会吧,因为我们,包括柳小北本人都已经给过他两次机会了。”
说来也巧,他话音刚落,李文消失的方向就倏然窜起了一条拖着焰尾的火龙,火龙直上云霄,似烟花般一瞬绚烂,点燃夜空,但只在夜幕中停顿了三四秒,接着就沉寂进了苍茫天穹——
赵青阳脸色一沉,虽在意料之中,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句:“他还真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看来,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下一刻,本该躺在楼上大床上的孟小葡突然脸色发青地狂奔下楼,衣衫不整地在偌大院子里疯癫大笑,口无遮拦地大吼:
“柳小北、柳小北你该死!哈哈哈哈——你活该,谁让你妄想和我抢男人,你落到那个地步,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太太……”
照顾孟小葡的女仆人惊惶追出来,刚要靠近孟小葡拦住她,却被孟小葡神志不清地猛地一把推开,而此刻,孟小葡又忽然变得害怕恐惧起来,捂着脑袋眼下一片乌青,嘴唇发白地到处乱跑,好像在躲避什么人的追逐,满院子的闹:
“别过来!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杀了你一次就有办法杀了你第二次!你的骨灰现在还在我手里呢,柳小北,你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死了,你也照样得沦为我的手下败将。
哈哈哈……你别过来,不许过来我杀了你,杀了你,啊——”
“小葡!小葡你冷静点!”
烧完纸人的李文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举止疯癫张牙舞爪面目扭曲的孟小葡,紧张出声压制:
“小葡你看看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小北不会再缠着你了,我已经设法让她魂飞魄散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小葡,都过去了,柳小北已经死了!”
尽管有李文的安抚,孟小葡也还是情绪无法稳定,且在听见柳小北这个名字后更加应激了,陡然薅住李文的衬衣衣领,双眸血红的疯狂大喊: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忘不掉那个柳小北,那个贱人?告诉我?”
李文皱紧眉头企图掰开孟小葡薅在他领口那只骨节泛白的手,耐心地向孟小葡解释:
“小葡我没有,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对柳小北已经没有感情了,再说她都死了好几年,这几年来我们夫妻难道还不够恩爱吗?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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