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
耶律真嘶喊一声,只见他的亲兵再分出一队人马,调转马头,朝后头的追兵冲去,但这些人只勉强拦住了段嵘等人。
阿托与段嵘缠斗在一起。
那身着白袍的年轻人迅速从其中脱身,很快便追来,一一杀死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耶律真只得再抽刀与他交手。
两人的马扬蹄疾奔,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远,只有徐鹤雪与耶律真不断相抵的刀剑发出的碰撞声在这片天幕之下回荡。
凛风呼啸,满天悬灯。
月辉与灯影交织成冷暖两色,落在玛瑙湖上粼粼泛光。
耶律真被徐鹤雪的剑招逼得翻身下马,踉跄地后退几步,不知多少个回合下来,他满头大汗,魁梧的身躯布满伤口,不断地喘息着。
但见那人下马走近,耶律真发现他前额鬓发无丝毫湿润,他提着一盏琉璃灯,若不是那身斑驳血迹,他本该更为干净整洁。
不对。
此刻骤然停下来,他认真审视此人,才惊觉,这个人的身形不知为何,竟然越发的淡薄如雾!
他越是走近,耶律真便越发察觉到,浸透此人衣袖的血珠滴落地面,却很快消散痕迹。
耶律真脊骨发寒,浑身肌肉紧绷,举起金刀,“你到底是谁!”
徐鹤雪并不说话,忽而提剑朝他飞身而来,耶律真匆忙以手中金刀抵挡,他身形高大,却被此人的力道逼得一腿屈下去,重重地抵在尘泥里。
耶律真大吼一声,咬牙起身横劈一道,几乎用足了力气不断地劈砍,他在战场上历练出的这番杀招狠辣至极,杀气冲天。
但他很快发现,此人单手持剑,招式飒沓如星,身法灵活,几个回合下来,耶律真甲衣残损,快被鲜血浸透。
他的气力已然越发不够,却咬着牙一个腾跃起身,金刀竖劈下去,那年轻人侧过脸,刀锋擦过他遮面的长巾,耶律真抓住机会,锋刃一转,砍向他的脖颈。
这一刹,
耶律真对上他的那双眼,竟比他剑锋的寒芒还要冷。
他竟然站定,不动了。
他为何不动?
刀刃劈向他颈侧的瞬间,他的身形骤然化为寒雾,就在耶律真的眼前,被夜风吹散。
耶律真瞳孔紧缩,心惊肉跳。
阴寒之气裹住他的整个心脏,他低眼发觉自身后投来一道昏黄灯影,耶律真猛然转身。
淡雾缭绕,那身着雪白袍衫的年轻人提灯立在不远处,衣襟染着血色,袖子边缘也尽是斑驳的红。
他脸上的长巾已被耶律真的金刀割落,在一片半明不暗的光影里,耶律真还未能看清他的真容,便觉自己的身体竟不受控。
他低眼,只见散碎如萤火一般的莹光密密匝匝地裹附在他的甲衣上,幽绿森冷的光芒跳跃,而他衣袍完整,却觉得皮肤像是被烈火一寸一寸地灼烧着。
烧得他握不住金刀,整个人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叫喊,却怎么也扑不灭身上的碎光。
碎光紧紧地附着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整个身躯淹没,又令他忽然腾空而起,无论他如何挣扎,也始终挣不开这些刺入他血肉的碎光。
耶律真痛得青筋暴起,他凶悍的面容上鲜有地流露出慌乱惊恐之色,低下头去,猛然间,他看清那个人的脸。
十八年前,耶律真曾跟随长泊亲王率部攻打居涵关,那一年,驻守居涵关的将领,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齐人将军。
仅三战,那个十七岁的齐人,便令长泊部众折戟,长泊亲王自此元气大伤,在丹丘王庭失势。
那个人的名字,伴随他十九岁时的封号“玉节”传遍整个丹丘,信奉长生天的丹丘人无不以为此人是大齐最厉害的雄鹰。
“……徐鹤雪?”
耶律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几年过去,耶律真如今已经四十有余,可此刻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却依旧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分毫未改。
“这些魂火,都是被你屠戮在雍州城下的无辜百姓,”
徐鹤雪轻抬下颌,他冷眼审视着耶律真那张面容所表露出的惊恐神情,“耶律真,你猜,他们会如何待你?”
耶律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丹丘将军,若与他如常人一般拼杀,他未必会怕,反倒会激起他身为丹丘勇士,绝不屈从的血性。
但信奉长生天的丹丘人,对于鬼神,总有自己的一番敬与畏。
“你……”
耶律真几乎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徐鹤雪越是走近,他便越是生惧。
徐鹤雪一抬手,魂火飞扬,刹那犹如绳索一般在耶律真的颈间收紧,耶律真面色涨得通红,难以顺畅地呼吸,一双眼睛大睁着,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你知道我的死,却不知道苗天宁已死。”
徐鹤雪身上的剐伤皲裂更甚,他指节稍松,魂火便给了耶律真喘息的机会,“告诉我,当年苗天宁与你在城外血战,你果真没有杀他?”
耶律真双手触摸自己的颈项,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魂火灼刺皮肉的尖锐疼痛,他猛烈地咳嗽,咳出血沫子,却迟迟不肯说话。
徐鹤雪一挥手,魂火叫嚣,发出尖锐的声响,几乎要刺破耶律真的耳膜,他重重地摔下来,在尘土里翻滚,却怎么也驱散不了那些死人哭嚎,散碎的魂火更是钻入他的衣襟,灼烧他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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