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所领的南延部落大军陷于龃龉,涅邻古消极作战,令耶律真大为光火。
眼看胡人军心动乱,秦继勋趁此机会,命魏德昌与杨天哲二人,共同领兵趁夜奔袭胡人大营,打了耶律真一个措手不及。
雍州军士气大振。
守城十日,雍州军未让敌人寸土。
但第十一日,谭广闻所率领的援军却迟迟未到,这令好不容易才打出士气的雍州军再度陷入恐慌。
“南延部落的增兵也还没到,他们应该是正面遭遇上了。”周挺一手撑在刀柄上,沉声道,“如此一来,我们只怕还要继续守。”
“这还怎么守!”魏德昌急得走来走去,“援军要一直不来,我们与这耶律真在这里耗,能耗多久!”
“德昌,万不可如此颓丧!”秦继勋劝他。
“义兄!等他耶律真回过神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援军,援军他怎么不早一些来,他谭广闻若能早一些发兵,我们何至于此!”
徐鹤雪在旁坐,他手中提着琉璃灯,一瞬恍惚。
“援军为何不来!”
“将军,你说,他们为何不来?”
倒在黄沙之间的那个人胸膛被无数箭矢刺透,他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为何,不来……”
“薛怀!”
记忆里,徐鹤雪看着他倒下去,可手中的银枪,却怎么也杀不完面前的胡人,鲜血浸满银色的鳞甲,朱红的衣袍湿透。
他不停地杀人。
直至力竭,胡人的金刀挥来,划过他的眼睛。
“将军!保护将军!”
他眼前血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的将士们一声声这样喊,很多人扑向他,用血肉之躯,将他护在中间。
他感受到他们的血,从温热,到冰凉。
“倪公子?”
秦继勋忽然的一声唤,几乎立时令徐鹤雪唤回神,他手指蜷握着琉璃灯的提竿,覆在冷白皮肤下的青筋一寸寸鼓起。
“段嵘,快,去请倪小娘子!”秦继勋见他如此,只以为他的病令他有些难以支撑。
“倪公子,依我看,你便不必随我们一直在前面守城,你如今,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吧。”杨天哲关切地说道。
“是啊倪公子!”
魏德昌也附和了一声,“你看看你这身骨,我们都还在,这城便是他谭广闻不来我们也得守,你就先将养一下吧!”
“我也是如此想,公子这些天随我们守城,身体如何受得了?”秦继勋看着徐鹤雪,“一会儿倪小娘子就来了,她定然也不愿见你如此不顾惜自己。”
“我可以暂时不去,”
徐鹤雪说道,“但同时,秦将军,靠近城门的那些收治伤者的毡棚也要往后撤,如今谭广闻未至,我们便要先做好准备。”
“耶律真还没有解决军中的内乱,将军与两位统领还是尽快安抚将士,趁此机会,尽可能地多次突袭。”
秦继勋点点头,“公子说得有理,趁他耶律真军心不齐,消耗他们的兵力。”
毡帘忽然被人掀开。
周挺最先抬眼,只见那身着淡色衫裙,裹着面纱的女子走进来,他看着她走到那位倪公子的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了?”
徐鹤雪摇头。
这里人多,倪素知道他不便说些什么,便朝秦继勋他们俯身作揖,随即便扶着徐鹤雪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琉璃灯。
两个人相扶着走出去。
周挺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背影。
“周大人?”
杨天哲唤了一声。
周挺回过神,看向他。
“你今夜,果真要去偷袭胡人大营?”杨天哲问道。
周挺颔首:“诸位不必在意我是京官还是什么官,我虽在夤夜司,但来到此处,亦该为大齐而战,今夜,我去。”
倪素扶着徐鹤雪往他们的毡棚中去,他一直如此沉默寡言,但倪素总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她垂下眼睛,看见他紧紧握着灯笼提竿的手。
她捏了捏他的指节。
果然,他一顿,停下来,侧过脸看她。
“你怎么了?”
倪素问。
徐鹤雪看见她被夜风吹起的发丝,“倪素,援军至今未到,你怕吗?”
“援军”这两个字令倪素一怔,她看着他,他的面容依旧没有多少神情表露,整个人浸在银白的月辉里,疏离又冰冷。
“其实遇见你,我便知道,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倪素牵着他,继续朝前走,“无论是你,还是我,最难的,是死得其所。”
徐鹤雪顺从地跟着她走,“我方才,想起了薛怀。”
“他死时在问我,援军为何不来,”这几乎是徐鹤雪在幽都百年最为深刻的记忆,他可以忘记自己少时与人交游的种种欢乐,种种恣意,却一刻也不敢忘了薛怀,忘了宝塔里的三万英魂,“我想起,我的将士,战至最后一刻,还要用他们自己的身躯来护我。”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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