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徐鹤雪便道,“只是我有一事,想问沈知州与秦将军。”
“何事?”
秦继勋走过来便听见他此言。
徐鹤雪侧过脸,看向雍州城门之外,正在安抚起义军的兵士的那个人,“二位,真不打算让他入城?”
“他自己不都说了,他愿意暂留城外么?”
魏德昌也走过来。
“我明白倪公子的意思。”
沈同川深深地瞧了一眼杨天哲的背影,“他虽如此说,但却挡不住他底下那些起义军心生忧惧,那些大多是穷苦的百姓,若不是被胡人逼得活不下去,他们亦不会用耕种的手来拿杀人的刀,如今若将他们拒之城外,他们难免会觉得我雍州并非真心接纳他们,而是要将他们当做抵挡胡人的靶子。”
“这样下去,极易生乱。”
秦继勋神情严肃,说出他眼下最为担心之事。
他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奈何秦魏二姓大族在此根深蒂固,两位族长若不松口,雍州百姓亦不会轻易接纳外面的起义军。
他总不能以兵戈指向自己的亲族与百姓,何况军中,亦有不少雍州人。
“不若,沈知州与秦将军便许他们就在城门之外驻守,再让我与他们待在一处。”
徐鹤雪说道。
此话既出,在旁静听的倪素一下抬起头,望向他。
“倪公子是想……”
沈同川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能够暂时安抚起义军的好办法,派遣他们信得过的人去与起义军待在一处,既能安抚人心,亦能探听虚实。
可,他这也无异于是将自己送去做起义军手中的人质。
“还是让老子去!”
魏德昌粗声粗气,话音落,只见徐鹤雪看向他,他的神情便有些别别扭扭的,“你这病歪歪的,由我与杨天哲他们一块儿在外面待着,他们哪个不放心?”
“魏统领不用部署兵防吗?”
徐鹤雪淡声询问。
“我……”
魏德昌语塞。
“靠近城门的这一片地界都要安排百姓搬离后撤,沈知州是此地的父母官,你不在此,何以安定民心?”
沈同川斟酌着正打算开口,又听这年轻公子问道。
“我是秦将军的幕僚,山坳之战,亦多亏魏统领在起义军中为我扬名,此时我去,再好不过。”
“谁给你扬名了?”魏德昌梗着脖子辩驳,“我那是跟杨天哲他们喝了几碗酒,醉话罢了!”
“多谢。”
徐鹤雪朝他颔首。
他始终清清淡淡的,又有礼有节,看着跟个文雅风流的君子似的,若魏德昌不曾在山坳之战中看过他将苏契勒绑在马下拖行的样子,只怕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竟有那样卓绝的功夫,过人的胆魄。
“我让段嵘跟着公子。”
秦继勋沉默片刻,说道。
徐鹤雪摇头拒绝,“不必,我只留青穹。”
此事既定,秦继勋与魏德昌忙于军务,很快走开,沈同川亦没有多留,倪素忽然松开徐鹤雪的手。
他后知后觉,半晌才舒展手掌。
“你知不知道,我是不能与你一块儿在外面的?”她挽起衣袖,嘱咐身边的娘子们去准备热水,又回过头来对他道。
起义军带回的老弱妇孺中,并非只有那一个女子身上有疾。
“我知道。”
他说。
“知道你还……”倪素的语气有点急,亦有些气,但她话说一半,却见这片明朗的日光底下,她面前这个用长巾遮了大半张脸的人,那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眸子似乎很轻微地弯了一下。
“你笑什么?”
她咽下要说的话,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十六年前,他在这座雍州城中受刑,那时他双目为胡人的金刀所伤,看不见刑台之下诸多面孔,只有无边激愤的杂声将他淹没。
他被人剥开银鳞甲,扯开袍衫,以最为狼狈屈辱的模样,承受着一刀一刀的剐。
那时,那两位族长一定就在刑台之下。
也许,今日他们身后的那些百姓中,亦有不少曾在朗朗日光底下,注视着他受刑的人。
可是今日,
倪素牵着他站在他们那些人的面前,他衣冠完整,不是血红不具形的雾,他觉得心中很安定。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他都已经听到。
“我只在城门之外,哪里也不去,这其实也离你很近,我不会因为禁制而受伤,你放心。”
徐鹤雪看见兵士已经将毡棚搭了起来,那妇人也被人抬了进去,他说,“你去吧,我知道你想救她,想救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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