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监军再度看向魏德昌。
魏德昌按着刀柄的手一紧,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若真是我军中的人在捣鬼,不必监军您说,我必会处置,但要咱们雍州军向胡人低头……我魏德昌,不愿。”
“魏德昌!你可知何为大局?眼下还没有万全之策,贸然开战,非是明智之举!”宋监军气得吼他。
“监军大人。”
伴随一阵马蹄疾驰,路上扬尘四起,宋监军与魏德昌皆转过脸去,看见那骑马而来的魁梧身形。
他身后跟随着一队亲兵。
军容肃然,盔甲碰撞之声凛冽森冷。
马还未停步,那人便从马上利落地翻身一跃,一手按着腰间的宝刀,三两步走近宋监军与魏德昌。
他约莫三四十余岁,蓄着青黑的长须,却神清目朗,五官端正,更有一身被鲜血濯洗过的冷硬风姿。
“义兄!”
魏德昌一见他,紧皱的眉头便松弛了些。
“宋监军请借一步说话。”
秦继勋瞥了他一眼,随即朝那位姓宋的监军颔首。
宋监军不语,却往清净处走了几步,秦继勋解下腰间的宝刀递给魏德昌,“先帮我拿着,别跟来。”
随即抬步走向宋监军。
魏德昌捧着宝刀站在原地,瞧着秦继勋与那位宋监军在不远处两对而立,也不知秦继勋说了什么,那宋监军的眉头皱得死紧,隔了一会儿神情又松懈了许多。
两人多说了几句话,魏德昌等得心中烦躁,正欲发作,却见秦继勋朝宋监军作揖,随即宋监军便朝着亲卫一挥袖,带着人撤去了。
“义兄,你跟他说什么了?”魏德昌见秦继勋走回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苏契勒是丹丘王庭的王子,这些女人钱帛只怕他还看不上。”秦继勋将宝刀拿回来,又命令亲兵,“将她们放了。”
“所以义兄您方才是在问宋监军要钱?”魏德昌灵光一闪,他当即笑起来,“那姓宋的这些年克扣下的军饷多少,你一直心中有数,却并不发作,今日你问他要钱,他自然无话可说!”
即便朝廷从没缩减军费,但从云京到边关的这一路上层层盘剥下来,军费落到军中,也不过勉强能够维持。
“那个阿多冗在王庭时便与苏契勒政见不合,此次苏契勒得了王命驻守居涵关,必然容不得阿多冗,这口黑锅,是落在你头上了。”
秦继勋微眯双眸。
阿多冗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出现在玛瑙湖的,魏德昌至今没有答案,他立即抱拳:“义兄,我这便去查!”
“不必了。”
“为何?难道义兄不信我?”魏德昌粗声粗气,有点恼,“若真是我军中的人,我必杀他全家!”
“岂是我不信你?是监军不信。”
秦继勋淡淡地瞥他,“我虽统率雍州三军,但在你我之上,还有一位宋监军,我若由你去查,他必会写奏疏送去云京,以此弹劾你。”
魏德昌气得咬牙:“这个酸腐的文官!就会写奏疏告黑状!”
秦继勋不欲再与他多说,转身正要令亲兵牵马,却见人群之间,一名裹着面纱的女子正将那衣裙沾血的女子扶起。
“你别哭,我扶着你走,你不能在这里受风,必须要用药。”倪素才将人扶起来,女子的郎君便颤着双腿走近。
女子满脸是泪,与郎君抱在一块儿哭。
“你能治?”
秦继勋大步流星,一双凌厉的眸子看向倪素。
“能。”
面纱遮掩之下,倪素看着这个人,只淡声吐露一个字,她不欲与此人多说话,却不防他忽然摘下腰间的钱袋一下抛到她手中。
“那就请你治好她。”
秦继勋微抬下颌,一旁的亲兵立即上前来递了一袋钱到那女子的郎君手中,那人接了钱,跪下去,声泪俱下:“多谢秦将军!”
秦继勋没理会,带着亲兵骑马离开,魏德昌也很快将堵在城门的兵士带走,倪素与那年轻男子将人扶回他们家中,先诊脉,又看了她流血的状况。
不够三月的孩子,受到如此重击,终究是保不住。
倪素写好药方,那郎君出去买回了药来煎,她等着女子喝下去,又待了一会儿,嘱咐了一些小产后需要注意的事项,才孤身一人往回走。
枯井上的木板依旧锁着,倪素绕回到青穹父子原先的屋舍,后背都是冷汗,一推门,却见他们父子两个一人捧着一个瓦罐儿,坐在角落里。
“倪姑娘。”青穹昏昏欲睡,听见门吱呀一响,他一下抬头,正见倪素进门。
“你们去哪儿了?”
倪素发现她买给他们的新衣,竟都沾了好多泥污。
“我阿爹昨夜听见阿娘说话,说幽都恨水畔有很大一片荻花丛,而人间荻花上的露水,便是幽都恨水所化,取之可安魂,我与阿爹天不亮时,等城门一开便出去取露水了。”
“你们去了玛瑙湖?”
倪素立即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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