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胡栗带在身上的书册,极有可能便是那本暗账?”雨声沙沙,倪素回想起元宵当夜在瓦子里的种种,“可他带着那本账到瓦子里,究竟是去见谁?”
无论是谁,大抵都与那账册上的人脱不开干系。
“吴岱的癫症若真是他自己故意所致,那么他一定是担心官家虽不治他的死罪,但有人总会对他下死手,而与其坐以待毙,他倒不如先做局,引夤夜司清查满裕钱庄。”
灯笼里的烛焰被雨水浇熄,徐鹤雪的眼前归于黑暗,他却只顿了一下,又道:“可满裕钱庄究竟有什么是值得夤夜司查的?唯有这本暗账。”
“胡栗的尸体方才从瓦子里被找出,便被夤夜司带走,你我虽无机会探查胡栗的尸体,但从夤夜司的反应可以看出,他们并未在胡栗的尸体上发现什么东西,而此次清查满裕钱庄,他们也并未找到吴岱想让他们发现的东西。”
徐鹤雪只听见雨声,一双空洞的眸子微动,不由轻唤:“倪素?”
“所以你觉得,那暗账已在元宵当夜落入蒋御史之手?”
倪素出声。
“我只是猜,蒋先明那夜并未对我说真话,而夤夜司今夜将满裕钱庄的管事放回,无异于告诉杜琮账册上那些不具名之人,夤夜司并未查到满裕钱庄的暗账。”
可账册究竟到了谁的手上?徐鹤雪相信那些人如今应已坐立不安,正在想尽办法寻找账册的下落。
“我必须尽快确认此事,迟则生变。”
徐鹤雪看不见倪素此时是什么神情,春夜雨浓,他站直身体,循着她的方向,施以揖礼,“倪素,请你——帮我。”
“我此生……”他话才出口,顿觉失言,他早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又何谈此生?
他轻垂眼帘,“正如你此前所言,我回来,虽有过要寻旧友的心思,然人鬼殊途,我以为,见了又能如何?不过徒增伤悲,于他无益。但我,仍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是我在幽都,甚至是重回此地的唯一意义。”
“倪素,你招我回来,是我在幽都百年,唯一遇见的,最珍贵的机会,我不敢迟,我怕一迟,便又是人间十五年。”
人间十五年,幽都近百载。
“而我不知,下一回我是否还能等得到你。”
时日一长,这个世间还会有人在乎那三万受困宝塔的英魂所受之冤吗?徐鹤雪清楚的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他如今尚以残魂之身存在的意义。
倪素看他施礼,端正文雅,可脊背却似乎又比她见过的文人要更为直挺,并非是说那些文人们不够挺拔,而是他的挺拔有种刀刃般的锋利。
“可是你的眼睛。”
倪素喉咙发涩,她准确地捉住心头的情绪,她心疼眼前这个人,其实与他相处的这段日子,碎片般的细节足够在她心中堆砌起一个真实的他,但她却一直刻意不去细究。
她想等,终有一日,他会说的。
“你会牵着我,对吗?”徐鹤雪轻抬起一只手,骨节修长,雨水冲刷不去他腕上的血痕。
倪素看着他的手。
夜雨朦胧,也不知前面那户人家檐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她抿起唇,握住他的手。
冰冷与温热的触碰。
雨水的交融。
“谢谢,倪素。”
徐鹤雪很难不去想方才在满裕钱庄的库房中,在柜子里,她低垂眼眉,轻轻地吹着他的伤口。
剧烈的痛,似乎在那一刻,也不那么痛。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本不想惹你生气。”
徐鹤雪被她牵着走,他难以回避她手指的温度。
“我知道。”
倪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牵着他快步往前,“我也并没有生气,我只是……”
该如何才能与他说得清她心中的这种心疼呢?
倪素不知道,她止住话音,半晌才又出声,“我在想,我曾劝你若能不那么痛,便对自己好一些,可是如今我却发现,你所求之事,似乎只能用你的自损去换。”
他只是一个人踽踽独行。
如同他只愿意接受她点灯,引路这样的帮助,却不愿她以身犯险,为他做任何事一般,他一定也不希望他的亲朋,他的老师牵涉其中。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却那么想要保护活着的人。
“你想过要放弃行医吗?”
徐鹤雪却问她。
倪素摇头,“从未。”
雨水终不及他身上严寒,湿润的水滴落在徐鹤雪的面庞,“我与你一样。”
行路至难,亦甘之如饴。
春雨夜,夜市未开,街上此时便没有什么行人,马车碾过松动的石板,激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蒋先明坐在车中,双手扶在膝上,神情肃穆。
马车行至更僻静处,外面的灯火都暗下去许多,蒋先明正细细思索着心事,却不防外头的马忽然长嘶一声,随即马车剧烈一晃,他后背抵在马车壁,立即道:“怎么回事?”
“大人!”
外头的马夫才惊慌失措地唤了一声,随即便有刃入血肉的一声闷响,马车的帘子被一道身影重重压下。
蒋先明看见半个身子倒进马车中来的年轻马夫双目大睁,胸膛浸血,一动不动,他脸色一变,抬头看向雨幕之中,数道身形如鬼,黑漆漆的影子压来。
蒋先明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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