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竹盅的指节收紧了些,半晌才望向他。
眼前的这个人纵然身形再清癯,他也有着一副绝好的骨相,换上这件青墨织银暗花纹的圆领袍,一点儿也不像个鬼魅,却满身的文雅风致,君子风流。
“那我问你,”
倪素开口道,“你生前可有做贪赃枉法,残害无辜之事?”
“未曾。”
徐鹤雪迎着她的目光,“但,我对许多人有愧,甚至,有罪。”
“既不是以上的罪,又能是什么样的罪?”
他不说话,倪素便又道,“这世上,有人善于加罪于人,有人则善于心中罪己,徐子凌,你的罪,是你自己定的么?”
徐鹤雪一时无言。
其实他身上背负着更重的罪责,但真正令他游离幽都近百年都难以释怀的,却是他在心中给自己定下的罪。
“我与你不一样,我从不罪己。”
倪素想了想,又笑了一下,“当然我也从不罪人,我看你也不是,你这样的人,只会自省,不会罪人。”
譬如,她颈间的那道齿痕,他还耿耿于怀。
“你老师不同意你的,并不代表他是错的,你与你老师之间的分歧,也并不是你的错,就像我父亲他不同意我学倪家的医术,是因为他重视倪家的家规,我不能说他错,但我也不认为我请兄长当我的老师学医就是错,只是人与人之间总是不同的,并不一定要分什么对错。”
倪素习惯他的寡言,也接受他此刻垂着眸子时的沉默,她问:“你想不想去看你的老师?”
几乎是在倪素话音才落的同时,徐鹤雪蓦地抬起眼帘。
剔透的眸子里,映着一片漾漾粼光,但仅仅只是一瞬,那种莫名的凋敝又将他裹挟起来,清风拂柳沙沙,他轻轻摇头,与她说:“我不能再见老师了。”
若敢赴边塞,便不要再来见他。
当年在谢春亭中,老师站在他此时站着的这一处,郑重地与他说了这句话。
他可以来谢春亭,可以在这里想起老师,却不能再见老师了。
倪素已经懂得他的执拗,他的知行一致,他说不能,便是他真的不能,倪素不愿意为了偿还他而强求他一定要接受她的帮助,那不是真正的报答。
恰好底下划船的老翁离谢春亭更近,正在往亭中张望,她便道:“那我们去船上玩儿吧?”
老翁看不见亭中女子身侧还有一道孤魂,他只见女子朝他招手,便立即笑着点头,划船过来:“姑娘,要坐船游湖吗?小老儿船里还有些水墨画纸,新鲜的果子,若要鱼鲜,小老儿也能现钓来,在船上做给你吃。”
“那就请您钓上条鱼来,做鱼鲜吃吧。”
倪素抱着没吃完的茶点,还有两盅果子饮,由那老翁扶着上船,但船沿湿滑,她绣鞋踩上去险些滑一跤,那老翁赶紧扶稳她,与此同时,跟在她身侧的徐鹤雪也握住了她的手腕。
倪素侧过脸,日光明艳,而他面容苍白却神清骨秀。
“谢谢。”
倪素说。
徐鹤雪眼睫微动,抿唇不言,但那老翁却赶忙将她扶到船上,道:“姑娘说什么谢,这船沿也不知何时沾了些湿滑的苔藓,是小老儿对不住你。”
“您也不是时时都能瞧见那边缘处的。”
倪素摇头,在船中坐下。
正如老翁所言,乌篷船内是放了些水墨画纸,还有新鲜的瓜果,倪素瞧见了前头的船客画了却没拿走的湖景图。
她一时心痒,也拿起来笔,在盛了清水的笔洗里钻了几下,便开始遥望湖上的风光。
倪素其实并没有什么画技,她在家中也不常画,兄长倪青岚不是没有教过她,但她只顾钻研医书,没有多少工夫挪给画工。
家中的小私塾也不教这些,只够识文断字,她读的四书五经也还是兄长教的。
远雾里的山廓描不好,近些的湖光柳色也欠佳,倪素又干脆将心思都用在最近的那座谢春亭上。
亭子倒是有些样子了,她转过脸,很小声:“徐子凌,我画的谢春亭,好不好看?”
徐鹤雪看着纸上的那座红漆攒尖亭,他生前,即便平日里与好友交游玩乐无拘,但在学问上,一直受颇为严苛的张敬教导,以至于一丝不苟,甚至书画,也极力苛求骨形兼备。
她画的这座谢春亭实在说不上好看,形不形,骨不骨,但徐鹤雪迎向她兴致勃勃的目光,却轻轻颔首:“嗯。”
倪素得了他的夸奖,眼睛又亮了些,又问他:“你会不会画?”
她忘了收些声音,在前头钓鱼的老翁转过头来:“姑娘,你说什么?”
“啊,”倪素迎向老翁疑惑的目光,忙道,“我是自说自话呢。”
老翁听着了,便点了点头。
“快,他没有看这儿,你来画。”
倪素瞧着老翁回过头去又在专心钓鱼,便将笔塞入徐鹤雪手中,小声说道。
握笔,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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