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间简单冲洗了一下,重新换上校服衬衫和百褶裙。
拉开绒布门帘的一瞬间,陈望月顿住脚步。
有男生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金属打火机,目光像有实质般,凉凉地落在她身上。
就像有软体动物蠕动着爬过躯体,全身生出一股肉麻的寒意。
一缕橙蓝色火焰为冷硬的轮廓添上一分暖色,男生审视般的目光扫描仪般略过陈望月全身。
骨架较寻常同身高的女性纤细一些,衬衫肩膀处宽出一截,袖子空荡荡,像是偷穿了男友的衬衫,顶端的两粒扣子尚未与扣眼建立起亲密无间严丝合缝的关系,于是露出雪一样白亮的锁骨,灯光跃动,一时阴影险峭、森森如谜。
再往下会有鸽子般柔暖的心脏,刚好盛得下一个吻,他毫不掩饰地凝视着陈望月的身体,觉得幽深处能开出一捧湿漉漉的秘密。
陈望月转过身,把最上边的两颗扣子扣紧,手指整了整领口,“同学,没记错的话,这边是女更衣室。”
“你不出现的话,我真的要以为我走错了。”男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唇齿间玩弄着她的名字,“陈,望,月。”
“有人委托我教训一下你,好让你长个记性。”
陈望月看着他胸前的学生铭牌。
高等部二年a班,郑之钦。
“学长,郑之华是你妹妹?”
陈望月努力回想把面前这张脸和原著对上号,她印象里郑之钦出场的次数似乎不多。
第一次就是为了给妹妹出气,把许幸棠堵在更衣室里。
但这段剧情按理不该这么早出现的,他找麻烦的对象也不该是自己。
南美森林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引发了墨西哥的一场风暴,她的介入,直接导致了原剧情的偏移。
好人真是不好当。
郑之钦轻笑,“看来你心里也有数。”
陈望月的目光偏移到一侧。
金属门像储物柜做嘲笑表情,吐出一截舌头。
属于她的储物格大敞着。
“想找这个吗?”
郑之钦手中把玩着一只白色手机,套着最简单的原装壳,“不好意思,你可能没办法求助了。”
陈望月脸上的表情沉下来了,“郑之华让你做什么?”
郑之钦勾了勾唇角,微笑时牙齿两侧露出尖牙,让他身上显示出某种近乎原始的动物性,他压低了音调,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如何,“把你漂亮的脸划花。”
“你还挺疼你妹妹的。”听到出格后果,陈望月反而平静下来,“但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是许幸棠那样没有靠山的免费生,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我哥哥……”
“知道,你是辛檀的妹妹嘛。”郑之钦轻笑了声,“所以我劝之华,不要做得太过火,真把你毁容的话可不好跟辛家交代,毕竟爸爸还是辛叔叔的高尔夫球友。”
“而且一见到你,我就改主意了。”他眼神停留在她的嘴唇上,形状像花瓣一样,不笑的时候唇角弧度也天然向上,饱满的唇珠像熟透的浆果,微微翘起,诱人去采撷,“很漂亮,我舍不得。”
嘴唇和嘴唇之间的距离,不到一个指节,只要再把头颅低下去一寸。
他的语调也放柔,温热的吐息在脸颊间溢散,碰撞。
“跟着我怎么样,郑家不比辛家差到哪里去,你和之华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以后没人敢为难你——”
最后一个字音出口就变了调。
因为在嘴唇相贴之前,一根食指隔开了彼此的唇瓣。
一触即离。
郑之钦死死盯着陈望月,他个子很高,陈望月需要仰起头来才能让视线和他的平行,形状像是狐狸,眼尾狭长,本该是很狡黠的一双眼睛,瞳仁却大而幽深,眸光清澈如水,睁大看人时很像小鹿。
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全身的血液在肌肤与肌肤的触碰中忘记了流动。
她收回手指的瞬间,一种空虚感攥紧了郑之钦的心脏。
更亲密的,深入的体验不是没有过,但心跳此刻却异乎寻常的快,呼吸声渐渐粗重,像从胸口中生长出许多鸟儿,要从胸膛里扇动翅膀钻出来,喉咙里产生一种令他想要丑陋地抽噎的冲动。
她语调温柔,轻声询问他,“不答应的话,你又打算怎么对我呢?"
郑之钦几乎是触电般放开了她。
再抬起头来时,他整理好了表情,摁亮她的手机屏幕。
"'陈望月同学,你的简历已通过校学生会初选,请在今晚七点前到达威斯敏楼b401教室参与面试,如未按时到达,将视为……”
郑之钦慢条斯理,念出上面的字眼,“哦,没你密码,后面看不到了,我猜是过时不候之类的吧。”
“听说你一来,就抢了辛檀的班长,很有追求嘛。”
“虽然我是不懂学生会那种伪君子的聚集地有什么好去的,不过,陈望月,对你这样从垦利来的乡巴佬,近距离接触那么多未来能够在各界爬上重要位置的人,一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吧。”
郑之钦舔了舔尖牙,“如果我让你在这里待上一夜,错过学生会面试的话,会哭吗?”
他们对视,像有两个小小的转瞬即逝的漩涡,从彼此的眼睛里消失了。
被如实道出心中所想,陈望月反而轻松地笑了,她靠近一步,“不是我不想答应你,学长,但是,在我家长辈那里,早恋是死罪。”
“我必须清清白白,上最好的大学,才能嫁进比陈家更高的门第,做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
“我并不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甚至还是个女孩,他们愿意培养我,是预备把我卖个好价钱的,绯闻对于男人来说是彰显魅力的风流韵事,对女人来说就是污点了,万一他们知道我跟了你,知道郑家的门庭有多高,一定会想办法逼我叔叔出面,让你负责,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学长,垦利是乡下地方,我家里长辈不是你们这样的上等人,你根本想象不到人不要脸面起来是副什么样子,我猜,你应该不愿意年纪轻轻就被打上标记,背上婚约,被一大家子人捆住。”
“但是——”
微凉,滑腻的手握住了郑之钦的手腕,像丝绒绸带的尾端滑落皮肤表面,触感酥酥麻麻,带着讨好的笑都被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烘托成缱绻和温柔。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说卡纳语的咬字断句很特别,末尾最后一个字用的是去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学长去跟我的叔叔提,好不好?”
下一秒,一声巨响,身体被重重掼倒在地,疼痛从手掌传向四肢,陈望月不可置信地抬起脸,哪怕尽力克制,面部肌肉也因痛觉而难避免地产生微小抽搐,她去拉郑之钦的手,呼唤也显得凄弱无力,“学长——”
“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郑之钦冷冷甩开她,眉眼中有深深的嫌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叔叔就是个吃辛家软饭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可以改,穿了几年西装就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以为自己真是上等人了。”
“不愧是一家人啊,你和他一样,没有廉耻心,成天只想着攀高枝,做飞黄腾达的美梦。”
“想进郑家的门,先把脚上的泥洗干净吧。”
陈望月脸色骤然苍白,嘴唇嗫嚅,“学长,我……”
解释的话语还未吐露完全就被强行终止,下巴被鞋尖挑起,陈望月被迫维持着仰视姿势,眼中潮湿的水汽织成细密的网络,睫毛不住颤抖。
郑之钦承认,她的确楚楚动人,让他有片刻心动。
但男性天生的占有欲和破坏欲,总是更容易在弱者面前被催发。
“你这种货色,我最了解不过了,进学生会也只是想勾引男人吧。”他嘴角逐渐上扬,勾勒阴冷弧度,笑容残忍,“我今天就做一回好事,你好好在这待一晚上,争取做个美梦。”
光亮随着门板的移动而逐渐缩小,灯悉数熄灭,储物室彻底反锁上之前,郑之钦看到的,是陈望月匍匐在地砖上,没有血色的脸被明暗分割成两截。
快意浮上心头的同时,那曾握住他手腕的一点微凉,细腻,也如晚风般如影随形地,重新盘旋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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