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玩笑吗,如果你去拍写真,摄影师应该反过来向你付费。”凌寒恳切地说,“比如我。”
恰到好处的恭维,陈望月受用地笑了,孩童时这样的话语是童言无忌的真情流露,但这个年纪的富家少爷已经掌握调情的戏码,靠近的呼吸都叫人警钟大作,她拨开一缕滑落额前的刘海,和发梢一起婉约地挽在耳后,眼睛亮闪闪,“这样说的话,我一直在亏本。”
“那我下次付你两百卡朗请你做我的模特。”
他们都笑了。
佣人在这时送来餐食。
卡纳流行的是分餐制,凌寒和辛檀盘中的菜色基本一致,但是陈望月只得到了一份份量不大的蔬菜沙拉,苦苣,水田芥和藜麦摆盘精美,以少量彩椒和虾仁点缀,看起来就让人丧失食欲。
“你们女孩子都对自己这么狠的吗?”凌寒忍不住道,“你完全不需要节食减肥,你相信我,你比商场的试衣模特还要瘦上一个尺寸。”
“你觉得如果把我这盘给你,你吃得饱吗?”
“当然——不。”凌寒拉长了音调,“再加一份奶酪千层和牛排我才勉强能坚持到明天早上。”
“我也是。”陈望月脸上微微勾起笑,“光吃这些可没有力气跳三十二个挥鞭转,昨天这个时候我还被允许在下午茶吃一份可丽饼,至于今天的菜单,我想只是兰夫人考虑得太周到了。”
凌寒挑眉,“为什么?”
陈望月的目光平滑地从凌寒落到辛檀脸上,再落到盘里。
不必再开口解释,这两位少年都不迟钝,答案立刻浮现,显然,像兰夫人这样正统教习女官出身的管家大概会认为,一位在异性面前大快朵颐的女孩够不上她对淑女的标准。
“那真是太抱歉了。”凌寒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惭愧,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我会少吃一口牛排,以示我的歉意。”
“没诚意。”陈望月轻轻叹气,“与其浪费食物,不如你点一份八卡寸的披萨外送做夜宵,假装吃不完,请我施以援手。”
“这是邀请我过夜的意思吗?”
像被一根针的尖端,在血管里细微地刺了一下,淡痒沿着脊背最末端窜到顶。
陈望月微微抬眼,对上凌寒那双湖水般湛蓝的眼睛。
瞳仁是像猫眼石一样完美的圆形。
因为坦荡无欺,澄澈干净,就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所以会显得她在这个时候较真是自作多情。
陈望月又笑了,眼睛浮在皮肤做的水上,显得清而远。
“我也只是暂住的客人,留宿的话还是要问辛檀哥哥。”
凌寒觉得她声音真的很好听,发每个音都轻柔但清晰,“但你们是好朋友,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轻飘飘地就把问题甩给了辛檀。
辛檀抬了抬眼,没有表情,看不出赞同或者不赞同,俊秀的脸被晚霞暧昧地分割成不规则的明暗,他放下刀叉,目光像落在凌寒身上,又像只是途经,最终停在陈望月面前摆放的水晶花瓶上。
吸饱了水的晚香玉花瓣润泽,在她眼底栩栩如生。
辛檀收回视线,淡淡道,“随便你。”
“这可是你说的随便。”
昏暗的房间,辛檀用镊子从悬挂着胶片的细绳上夹取一张胶片,浸泡在显像胶水里。
现在是数码相机当道的时代,传统的胶片拍摄因其昂贵和不便,被新技术远远抛到身后,只有少数爱好者还愿意花大价钱供养倒闭边缘的胶卷生产公司。
辛檀欣赏传统胶片独特的光影效果与颗粒质感,他和凌寒熟络起来也是因为对方同样是摄影发烧友。
但此刻这位好友却在他冲洗胶片的时候喋喋不休,迫不及待打听起他继父的那位远房侄女。
好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一个投靠亲戚的孤女,唯一的依仗就是辛家的赘婿,能不能碰,自然得过问辛家的意思。
辛檀戴上手套,“如果你不怕辛重云找你麻烦。”
凌寒大笑,语带轻蔑,“他们一家子是去是留,以后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那随便你。”
辛檀的声音毫无起伏,只摆弄着胶片。
图像在药水中渐渐成形,他想起的却是今天的晚霞。
铁锈味的回忆席卷而来。
同样的一张餐桌,同样的三个人,同样一份乏善可陈的蔬菜沙拉,明明不喜欢却要装作碰上人间美味一般努力强迫自己吞咽的少女,就坐在辛檀的对面。
与今天不同的是,那时,哪怕凌寒使劲浑身解数讨她欢心,花言巧语不要钱似的往外抖落,陈望月也没有伪装过她的无视与偏心。
她眼睛黑白分明,自始至终,只望向自己。
像她表演芭蕾时的足尖,没有一分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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