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阁,魏嬷嬷不时也离开了去。
但离开之前,林老夫人特特点了她。
“你对柳明轩里的事,怎么比自己家的事还要上心。人家邓如蕴心跟明镜似得,只要她明白事理,旁的都不打紧,哪里要你一再敲打?”
魏嬷嬷真没想到邓如蕴竟如此敏锐,一下就察觉到了关键。不过邓如蕴肯走,主动和二爷隔开了来,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老夫人却又问了一句。
“怎么在这事上,你比我还上心?”
这个问题不好回。
魏嬷嬷后背出了些急汗,她只能道。
“是邓如蕴太聪明了,我想着聪明的姑娘若是想借机笼络二爷,那还不简单吗?便少不得担忧过度了。”
她这般说,林老夫人还是看了她两眼。
只是也没再继续问什么,只道,“正是因为她聪慧懂事,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你也忙,得闲了就多陪陪霞姐儿,不然她整日被你关在家中也怪闷的......这些闲事你就少管吧。”
魏嬷嬷许多年没听到老夫人这样说她了,哪还好再多言,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躬身告退了。
*
滕越见了宁夏来的人,也得了同僚捎来的几封信,叫了佟盟过来替他引着人去安置了。
滕越回了柳明轩,但脚步踏进去,就觉院中的人都忙碌了起来,他心中莫名有点不好的预感,就见她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秋香色褙子,比方才穿的略厚一点,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没等他开口,她便走过来同他道。
“将军回来了。只是方才我外祖母有些不适,我看今日恐怕要辜负将军的好意了,得送她老人家回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虽然看着他,目光却有些微游走似得。
男人身形定在院中,定定看住了她的脸。
“那蕴娘呢?要亲自送外祖母她们回去吗?”她都把衣裳换好了,可见是要出门了,但他不得不提醒她,“你的伤还没好......”
然而他说了这话,她却回道。
“将军说的是,我的伤还要养些日子,外祖母和涓姨实在不放心,我便同老夫人说了,陪她们过去住些日子再回来。”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老夫人已经答应了。”
庭院里的天光暗淡而凝滞,滕越没想到她不仅要把家人送走,连她自己都干脆走了,甚至还去了一趟沧浪阁,跟母亲说过了。
沧浪阁距离柳明轩可不近,而她多半没让秀娘去跑腿,而是自己亲自去了。
那么远的路她的伤就不疼吗?还是疼也忍了,非得离开呢?
闯堂风扫了过来,他看着身前的人,见她腰板直直挺着,目光却只看向别处,风丝吹不动她脸上的情绪。
她想到她之前的作为。
他与她的这桩亲事在世人眼中极不相称,旁人无不觉得她阖家都攀在了滕家上,而她确实一时无力支撑整个家,把家人接进西安后都只能暂住在母亲的陪嫁宅子里。
可她不曾伸手向他要钱贴补娘家,滕家给她什么她接什么,不给的她从不曾要过;
玲琅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拢共吃不了几口饭,她因着孩子生病把她带来,却没把她真正待到滕家人脸前,只让她住在后罩房中;
如果不是今日他撞见了她和家人相见,她也定然不肯把他们接进府里来......
当然,她眼下还是要把她们送走了,连她也一并走了。
她不是贪婪取求的人,恰恰相反,她是个自有脾气,且有骨气的人。
滕越忽的想起了一桩搁置了很久的事。
他在成婚第三日就去了边关作战,回门的事情一直放着,他这次刚回来的时候还想起了一回,那时候他提了一句此番没时间,再另寻时间陪她去。
那时她回应他,“将军得空再说不迟。”
他那会只觉她是木讷,但也对他无甚要求,或者她自己的娘家也没有太多想回的意愿。如今看来,恐怕完全不是他想得这样。
穷人且不食嗟来之食。
他那样的态度,她根本无意带他见她家人......
男人倏然沉默。
院中风大,他想引她到避风处说话,她似乎觉得没什么必要,但还是跟着他过来了。
她还道,“让将军忙乎一场,真是不好意思。”
她话是这么说,但滕越竟从她口中听到几分不易察觉的轻快与愉悦。
他心下却莫名一酸。
好,他尊重她的脾气与风骨。
他说没关系,“但我想跟你过去一起住些日子。”
他轻声提醒她,“我们还没回门。”
他说回门,看到她眸光怔了怔。
她真的把这件事早就抛开了。
她道,“可是将军,回门是要看日子的,这次就算了吧。”
她还是不愿意。
滕越却直接把小厮叫了过来,“近日哪日是黄道吉日?”
“回二爷,后日就是。”
邓如蕴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听他问她,“那我后日去行吗?”
邓如蕴就是要避开他的,怎么就让他跟着去了?
“将军真是说笑了,那小院子住的满,将军便是去了只怕也没个正经地方住。”
可他道,“那我住门房前座里。”
他说完,又看着她低声补了一句,“在院子里扎帐也行。”
这话太惊骇,把小厮吓得连忙退开了。
邓如蕴也惊讶地转过头来,终于和他的目光交叠在了一起。
她看到他目光笃定,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或赌气。
她迷惑着默了一默,男人却道,“那我就跟蕴娘说好了,今日先送你们过去,我后日黄道吉日我再正式登门。”
邓如蕴哪里跟他说好了?却见他已经转身去吩咐人准备回门礼了。
邓如蕴莫名一慌,不由跟上他的脚步,“将军诸事缠身,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他没回头,只吩咐小厮办事,“我不忙。”
“那再怎样也不能让将军住帐子,将军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男人只回她,“不妨事,我住惯了帐子。”
说着,突然轻声道了一句,“蕴娘舍不得我住帐子吗?如果蕴娘不介意,我可以跟你住。”
他是在开玩笑吗?
但他这话令邓如蕴脚下踉跄了一下。
只是她还没摔倒,男人立时回身,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背,将她往怀里拦了过来。
邓如蕴则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可一拉一推间,她头上一支花簪滑落了下来。
他却稳稳接在了手里。
庭院里的仆从都退了个一干二净,她似乎听见了玲琅的声音,但瞬间又被秀娘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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