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她抱着她,一路离开了这家私塾。
只是出了私塾门去,正见有个穿锦缎的妇人,正方才叫喊的胖男孩说话。
男孩脸上挂了花,“娘,私塾里混进了个死丫头片子,把我脸都抓破了!”
说完,妇人厌弃地啐了他一口,“连个丫头片子都治不了,白长了八岁!”
只是她说着,目光自眼角瞥到了抱着孩子的邓如蕴身上,哼笑一声。
“小门小户还想学高门贵女,让个丫头片子读私塾识字。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真是好笑。”
这话出口,邓如蕴便察觉到怀中的玲琅,小身子颤了颤。
她脚步停了下来,低头向玲琅看了过去,忽的笑了一声。
“姑姑给你说个笑话好不好?”
她指尖轻抚着玲琅被蹭红的脸,声音却不大不小往后传去。
“玲琅四岁就能同五六岁的孩子一道读书,最是聪明,但有的人八岁了,也在一道念书,还是学不会。要问是怎么回事?你猜怎么着?”
她啧了一声,“原来,那是个榆木精投了胎,长了颗榆木脑袋呢。”
邓如蕴话音未落,秀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小玲琅都忘了疼,捂了小嘴巴笑起来。
欺负玲琅的男孩呆了一呆,锦缎妇人却眼睛都瞪大了,“你!”
邓如蕴却懒得再同她多说一个字,轻哼一声,抱着玲琅转身离开了去。
风有些大,吹得巷道上的砂石刮擦着墙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过有一点,那妇人说对了。
高门贵女确实不会上什么私塾来识字,要么便跟随大户人家的正经族学,要么便在家中单请西席。连邓如蕴从前,爹娘也是给她请了个秀才先生在家中教她读书的。
只是她没本事,把兄嫂留下来的小女儿,送到私塾来读书,这才出了这样的岔子。
邓如蕴心里像被刀绞了一样,越发将玲琅紧抱在怀中。
只是这般小玲琅反而不安起来,她从披风里露出小脸看向自己的姑姑,她有些忐忑,小手攥紧了邓如蕴的衣袖。
“姑姑对不起,是不是因为我跟他们打架了,所以不能读书了......”
这一句说得邓如蕴心都碎了。
她立时说不是,“是姑姑做的不好,不该让你上这样的私塾。姑姑给你专门请一位先生,在家教你读书,好不好?”
她这样说,小玲琅愣了愣。
邓如蕴还以为她会高兴起来,不想她突然说了一句,“可是那样要花好多钱,姑姑要做好多药,卖好多药才能够......”
邓如蕴顿住,她嗓音忽的一哑。她却连忙道,“没关系的!姑姑赚钱了,姑姑赚了好多钱,够给玲琅请先生了。”
然而怀里的小人儿还是摇了头。
“不要,玲琅不要姑姑很累,玲琅可以自己学......”
邓如蕴再也忍不住,眼泪咣当砸落了下来。
秀娘也不由地捂了嘴抽泣。
偌大的西安府,数百年前的王朝故都,数不清的人曾在此来来往往。
多少人腰缠万贯,肥马轻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还有太多人没有钱,也没有权。因为没有钱要低头做人,因为没有权要屈身做事,因为没有依仗,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到头上来。
小小的身躯趴在怀中乖巧得一动不动。
饶是身量比同龄孩子要小,却也四岁了,邓如蕴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轻巧抱在怀中。
她两条手臂开始发酸,纤细的脊背无法挺直,但却全然舍不得将她放下一息,就这样抱着她在锦缎罗纱的故都人群里中,一直走一直走。
只是前面的路被拥挤的人群挡了起来。
邓如蕴还没看清什么,肩头的小人儿突然出了声。
“是姑父。”
邓如蕴微怔,越过人群看到了远处坐在高头大马上路过的男人。
围着他的人群哄哄闹闹地站着好些年轻的姑娘,他骑着一匹黑棕色的骏马,穿着一身暗红色绣团花的锦袍,但在明亮的日光下暗红变得发亮,他行在街道正中,好似是谁家要去接亲的新郎。
然而邓如蕴只这么远远看了一眼,脚下未动分毫。
可是怀里的小人儿还在定定看着他,一张小脸扬了起来,刚哭过的眼眸里似有光亮。
她看到了骑着大马的将军,穿着锦袍的贵人,如果那些坏孩子知道这就是她的姑父,是不是不敢欺负她了?
小姑娘眼里的兴劲让她把耳朵上的疼都忘了,忍不住地往路上喊了一声,“姑父!”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了吵杂的人群里,男人没有听见,当然也没有回头。
小姑娘却也发现自己姑姑脚下还停在原处,没有走过去一步。
她愣了愣,“姑姑?那个人,不是姑父吗?”
成亲那日她见过的。
可姑姑神色不知怎么有些怔,而后摇了摇头。
“不是。”
小玲琅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是?那是谁?”
邓如蕴又抬头看了过去,男人在人群的簇拥中,已骑着黑棕大马走到了她视线的边缘。
她说玲琅认错了。
“那只是......旁人家的姑父。”
一阵大风突如其来。
风裹着地上的细碎砂石飞檐走壁,街巷上的人被吹得立不住叫,纷纷捂着脸跑开去。
邓如蕴也立时替玲琅掩住了小脸,自己却没了遮掩,只能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睛,快步往另一条道上走去。
不远处马上。
滕越也被风吹得侧了头,但视野里突然闯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的身影。
只是他定睛看去,隔着风沙与人群,只隐约看到那人背着身往远处走去,怀中似是抱了个四五岁大的小孩。
她身形不丰,怀中的孩子也压得她脊背稍显弯曲,而风又吹得她脚步偏斜,她只能勉力撑着自己越走越快,走进了风沙里。
身形很像他家中那位妻子。
可邓氏连待客和陪母亲吃饭都懒得去,怎么会出现在街头,这般艰难地抱着孩子在风里行走?
滕越没再看去,转身勒紧缰绳打马离去。
*
有人藏在岔路口酒馆的酒旗下,先看着滕越走远了,才松了口气,目光一转,又落到了快步走开邓如蕴身上。
他穿着件利落的短打,腰间系着酒葫芦,张口还有残余的酒气。
“啧啧,金主要找的这女子挺有意思,听见孩子出事就急急忙忙跑出来,但见了自己的夫君,反而似不相熟一般,连近前说句话都没有。”
他旁边的小弟也挠头觉得奇怪,但他眼看着邓如蕴快走远了,连忙问,“那咱们这会还跟不跟了?”
“跟,当然要跟。”
他说着,回头叫了小弟,“你先回山寨一趟,去告诉大当家的,人我们这边盯上了,不过眼下还没有机会下手。”
“你让大哥同那位买凶的金主说,暗地杀人这种事,要想做得干净,可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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