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李斯对这个名字较为陌生,他对他的父亲张平要熟悉得多。
那个老东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借着当初在韩国时,他答应他去游说之事,一同迁往咸阳的韩臣纷纷赶去巴结张平,他也不见外似地,活生生将张家的家底给扩了一倍多。
李斯甚至怀疑他是用钱,提前在韩国时就把自己的小儿子给改了卷宗,替他赎了死罪。不然就嬴腾那种一板一眼的性格,怎么可能把关押的罪名送到自己这里来。
许栀还不知道张良已经快要见到嬴政了,她喝了汤药就又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时辰,一抹微凉从窗缝中钻入寝内。
郑璃搂着她掉了眼泪,许栀赶紧乖乖地宽慰母亲她真的没事了。
许栀从心底里觉得母亲在她回到咸阳之后,变得更加柔弱了。
她从前冷冰冰地是她对自己的态度,但现在是她的衣裙。
许栀不知道郑璃为什么时不时地半夜离开,也不知道她在露天里站了多久,连同她的发丝也被冷风吹得很冰。
“夫人,韩非先生和李廷尉他们又来了。”
侍女秋兮把又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抱怨他们的“多次叨扰”。
“没有劝走吗?荷华才刚醒,”郑璃摸摸女儿的发顶,“你告诉他们,荷华只是后宫女眷,她还小,他们不必如此殷勤。难道我的扶苏被他们抢夺得还不够吗?”
郑璃蹙眉,再次将女儿搂在了怀中。
“可是……”秋兮支支吾吾,“可是,李廷尉说无论如何也要请夫人体谅,今日有一位小先生要与荷华公主见一面。说是在韩宫,这位先生救了公主。”
先生?张良吧。
“荷华,他救了你?”
许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咬着唇,露出水汪汪的眼睛,央求道:“母妃我大体已经没有不舒服的了,您可以让我和这个先生见一面吗?”
“秋兮,陪着公主一同去吧。”
“诺。”
许栀尚在病中,被迫穿了件很厚实的夹缬月白色袄子,外面还给系上了绣着白梅花的披袄,手里也被塞了个瓷色暖手物件。
咸阳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她穿得这样厚,也抵御不了她在一方坠落的金黄杏叶中见到那几位时的内心惶恐。
咸阳的风吹来,簌簌而落的枯叶飘飞如蝶,如星,如雨。
构成足以让许栀铭记一生的画卷。
有人一袭墨色官服,有人一袭白裘。两人身形相似,着白裘者略显瘦弱,他与他面对面站着,望不尽,也望不见对方眼中的崎岖。
但从外形来看,李斯与韩非,是如此相得益彰。
他们身后则是另一个场景,一人倚靠树下,仰望树枝上不断坠落的叶片,他抬起深青色的袍袖遮去刺眼的阳光。
一人同样着深黑官服,站立在最松软的落叶上,他的左臂看起来多有不便,以至于连代钩处的佩剑都换了顺手的方向。他淡然地注视着他眼前的一切,在这一刻里,他似乎游离于所有的时空之外。
这四个人在当下是最棘手的存在,却聚集到了一块儿。
她怎么能不担心。
率先看到她的人是深黑色官服的人。
李贤对她绽出一个属于少年人的笑,信步朝她走来。
“荷华公主。”他口中的名字打破了画面的宁静,转而用口型作出“许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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