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着回家换一本新的写,这本写完的,干脆就放店里,查看起来也方便。
杨光宗借着去上洗手间的机会,偷偷瞟了摊开的本子好几眼,清楚看到上面有一些食材用量的记录,这下确信:这就是宋怀忠他们说的那份食谱!
眼见着裴宴把那食谱随意地往收银台抽屉里一塞,杨光宗只想大笑。
这可真是天助他也,这么珍贵的东西竟敢放在晚上没人的店里,这岂不是送给他来偷?
杨光宗到底谨慎,虽说觉得这活过于简单,不过依旧连着来踩了好几回点。
确认那本本子一直被裴宴留在店里,才定下心来,准备第二天就来偷。
马上就能捞上一大笔钱,回家路上,杨光宗忍不住多买了几瓶劣质烧酒,一面喝一面往家里走。
到家里已经醉得差不多。
杨光宗住的地方槐南街不远,但和槐南街周边的繁华不同,这是一片连电梯都没有的老式居民楼,电线交叉,烟火气油腻嘈杂。
半地下的两室一厅采光极差,空气粘稠潮湿。
杨光宗进去的时候,十一岁的女儿杨棉正在看一本破旧的数学书。
听到开门动静,先是略带期待地抬头,看到来人目光立刻暗淡。
等杨光宗凑近,闻到他身上酒气,更是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杨光宗醉得不怎么清醒,摇摇晃晃地用力撸了一把她的头:“哟,棉棉,看你哥哥的书呢?哎哟,这书破的……”
他咧着嘴笑了一下,“棉棉啊,等爸爸做完这笔大生意,就给你买新的书,听到了吗,啊?”
杨棉略低着头,沉默地看着他。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不相信我能做成大生意啊?”杨光宗又喝了口酒,笑嘻嘻的,“这回,这回肯定能成,只要明天晚上去那个裴氏食府,把食谱偷来……”
一直不发一言的杨棉,忽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妈妈说过好多遍,别再偷东西。”
刚才还笑嘻嘻的杨光宗,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反了天了,一个两个竟敢教训我?”
杨棉意识到说错话,紧紧闭住了嘴。
杨光宗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她,就在这时,大门被打开。
瘦弱的女人走进来:“棉棉,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
那一瞬间,杨光宗像是愤怒的狮子一样朝女人扑了上去,一拳头砸在她肚子上:“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还敢替你教训我来了!”
女人尖叫一声,熟练地护住自己肚子,流着泪滚到地上。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杨棉感觉脑袋里嗡嗡的。
大门没关,这种老小区的隔音很差,她好像能听到周围邻居的声音:“那家又在打老婆了。”
“嘘,别多管闲事,小心那男的发起疯来,连你也打。”
她缩成一团,旁边白墙上,手臂的影子抬起又落下,耳边是“砰砰”的声音和女人的哽咽。
她看向一旁的台式电话,手指抬起又落下。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哥哥在的时候,爸爸不敢打妈妈。
可是现在哥哥去外省上大学了。
三年前,第一次为上学离家,哥哥叮嘱她要盯着爸爸,要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就立刻给他打电话。
结果哥哥才离开两天,爸爸就犯了老毛病。
杨棉当时是想打电话的,结果她刚拿起电话,就被一个烟灰缸砸中鼻子,还被扫帚狠狠打了几下手臂。
男人面目狰狞,笑道:“你想告诉杨阳那小子?你告诉他了又怎样,他又要上课,又要打工,有空经常回来吗?”
“而且,你不怕他真的对我做什么?你想看你哥哥被退学、进监狱吗?啊?”
杨棉害怕了。
她怕哥哥不能经常回来,爸爸变本加厉,也怕哥哥真的对爸爸做什么。
爸爸忌惮哥哥,就是因为哥哥狠,十来岁就敢举着刀威胁他,要是再打我妈,我就把你杀了。
爸爸死了,她一点也不难过,但是哥哥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杨棉不忍心看他被退学、进监狱。
她还想等着,哥哥毕业之后赚钱,把她跟妈妈都接走呢。
大概是因为喝多了,这次杨光宗格外变本加厉。
杨棉盯着钟,过去多久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砰砰,砰砰。
脑子里嗡嗡的响声越来越大,杨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门边,趁着杨光宗没在看她,她从门缝间跑了出去。
外面在下大雨。
杨棉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
脸上是湿的,有雨,还有鼻血。
自从被砸中鼻子,她经常会流鼻血。
她感觉自己跑了好久好久,直到某一刻,她跌倒在地上。
杨棉蜷缩成一团,忽然感觉到,打在身上的雨点好像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跟电视里明星一样好看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材纤细,眼睛长而不狭,略垂下看着她,目光平淡地扫过她的脸,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血,又拿出一张新的:“会塞住鼻子么?”
杨棉点了点头,接过纸巾,塞住了鼻子。
女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跟爸妈走散了?来换件衣服,知道家里电话么?”
杨棉沉默不语地跟着她往前走几步。
她抬头,忽然看到了几盏古色古香的宫灯,以及宫灯照亮的牌匾。
裴氏食府。
裴宴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打烊后出门去丢个垃圾而已,竟然捡回来一个淋着雨还流着鼻血,满身狼狈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看上去顶多十岁,瘦瘦小小,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家境大概不算好。
为外面下大雨,裴珠打算雨小了再走,还留在店里。见裴宴牵着个狼狈的小女孩进来,连忙跑过来:“这小孩子怎么了?淋成这样。”
“在外面捡到的,摔在地上,可能是跟父母走散了。”
做菜时候多少会沾染油烟味,裴宴一直在店里备了替换衣服,如果中途要出去办事,就会换上。
十岁的孩子,已经会自己换衣服,不过替换的衣服对杨棉来说还是太大,穿上去后,衬衫像是裙子一样荡在她身上。
裴宴正要帮她挽起袖子,杨棉却忽然挣扎起来,裴宴只好作罢。
裴珠趁这个时间,去便利店买了块毛巾回来,给杨棉擦头发,问她:“小妹妹,知道你爸爸妈妈电话么?”
杨棉沉默不语。
裴宴:“我刚问了好几个问题,她一直不说话,可能是吓到了,一会……先把她送去警局吧。”
顿了顿,看向杨棉:“店里还有点剩的汤,要来点吗?”
依旧没得到回应。
裴宴略叹口气,径自去盛了碗白菜豆腐汤,取了勺子送到杨棉眼门前。
杨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饿很饿了。
也是,妈妈本来是买晚饭菜回来的,这么久过去了她什么也没吃,当然饿了。
她拿起勺子,抿了一口。
鲜美浓郁的汤冲去身上寒冷,杨棉许久没掉下来过的眼泪,忽然如雨般落下。
她在裴宴略带惊讶的目光中抬头:“我爸爸……他说明晚要来偷你的食谱,姐姐,你当心一点。”
裴宴跟裴珠面面相觑。
杨棉留下这一句话,就再恢复成了之前那个小哑巴。
裴珠迟疑道:“这孩子,是不是跟家里闹别扭了?或者跟家里有什么误会。”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还是小孩子说的,一般人都不会信。
裴宴沉默几秒,忽然上前,趁着杨棉正在专注喝汤,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袖子撸上去。
杨棉尖叫一声,后退一步。
裴珠倒抽一口冷气——只见杨棉细瘦的手臂最上端,有几道一看就是打出来的旧伤痕。
裴宴看着那几道伤痕,声音淡淡:“应该不是闹别扭这么简单。”
虽说华国家长棍棒教育也不少,但能打出经久不散的伤痕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打法。
而且,这个鼻血……
裴宴记得,她升上六品典膳时,手底下有个小太监,从前犯错被打了一通,当时被砸中鼻子,之后就经常流鼻血。
她蹲下来,看向还在发抖的杨棉的眼睛:“打你的是你爸爸?除了你,他是不是还打过你妈妈?”
大概是因为裴宴的目光太过冷静,杨棉也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能这样打孩子的,裴宴不相信能是什么多好的东西。
站起来,看向裴珠:“我觉得她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裴珠看到伤痕,心疼得很:“那我们先报警?”
裴宴摇头:“我现在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她说的真假,警察更是很难相信小孩子说的话。”
毕竟这是还没发生的事,报警跟警察说明天有人要偷我东西,只会被当成被害妄想。
裴珠发愁:“这可怎么办?”
裴宴沉思几秒,说到底,这孩子的爸爸要来偷的食谱是什么?
她的酒水笔记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裴宴一顿,看向杨棉:“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想说话可以不说话,点头摇头就好。”
杨棉低着头,但是点了点。
裴宴开口:“你爸爸偷东西的时候会带刀吗,伤过人吗?”
杨棉摇头。
“你爸爸以前偷过其他东西吗?”
杨棉点头。
“我猜,这种打小孩的懦夫,说不定都不敢偷特别贵的东西,每次都是小额,没进过监狱?”
杨棉点头。
“如果……你爸爸要坐牢,你能接受吗?”
杨棉顿住了。
裴宴看着杨棉。
她自认为自己没什么特别强的正义感,如果这小孩子自己宁愿挨打,也不乐意亲爹坐牢,她也懒得多折腾。
然而,下一秒,杨棉抬起头。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带着希望和恳求。
于是裴宴明白了。
她笑起来,摸摸杨棉的头:“为了不打草京生,一会我们得送你回家。抱歉你得再多忍一天,等到明天,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裴宴跟裴珠等杨棉原来的衣服干得差不多,给她换上,将她送回到家附近。
目送她走进去,裴珠长长叹口气,回头道:“不过宴宴,这孩子的爸爸只是想偷个本子,真能判刑么?”
裴宴晃了晃手里的棕皮本子,笑道:“这可不只是一本本子,还是洛家酒水分公司35%的股份。”
一般的食谱被偷走,确实很难判刑。
然而她用果酒配方技术入股,果酒的配方就等同于这35%股份的价值。
当时签简易合同的时候,为了明确泄露配方后的违约代价,洛雪笙还专门对配方估过价。
这本本子代表的价值,少说也能让小孩她爸被判个十年以上。
现在裴宴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让他来偷就好。
第二天晚上。
裴宴让裴珠在停在附近的五菱宏光里等着,见状不对就立马报警。
自己则关上灯,站在楼梯上,一楼看不见的死角,手里握着一根专门买来的、结实的木棍。
裴宴本来没打算过来蹲守,但想了想,担心杨光宗早找好买家,或者机灵点,抄下食谱就跑,到时候找不到证据。
最后还是决定蹲在店里看看情况。
结果一等等了小半夜。
裴宴快坐在楼梯上睡着,怕着凉还专门把备用的白色长外套披上。
正开始怀疑杨棉话的真实性,后门忽然传来动静。
杨光宗娴熟地撬开锁,走进店内。
提前踩过几次点,哪怕摸着黑也很快走到收银台边。打开手电,先是摸出了那本棕皮本子,顿了下,又从收银台里摸出几张纸钞。
一转身,忽然对上一张脸。
那是个长发披散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脸色在手电光下显得青白。
杨光宗手里的本子一下掉到地上:“啊啊啊啊!!!鬼啊!!!”
裴宴不知道她瞌睡睡乱的头发,和白色的长外套在这种夜深人静时有多吓人。
只伸出长棍在他身上戳了下,确定他确实没拿什么刀具,才靠近一点。
杨光宗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看清她是个纤细的小姑娘,也没有七窍流血什么的,多半是人,一下子底气上来:“滚开!”
抓住棕皮本子,就想往后门跑。
然而,下一秒,杨光宗感觉世界忽然颠倒。
——他被裴宴提着后领,甩了出去。
裴宴这次半点都没放水,杨光宗狠狠摔进桌椅堆里,疼得龇牙咧嘴,回不过神来。
裴宴上千几步踩住他拿着棕皮本子那只手,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报警。
此刻的裴宴,在杨光宗眼里,比刚才那个女鬼模样还吓人。
单手就把他一个壮年男人甩出去,这是人吗?怕不是什么妖怪吧!
看她一手还提着木棍,已经想象出自己被木棍戳破脑袋,脑浆都流出来的悲惨模样。
杨光宗吓得两股战战,求生欲超过一切,大叫道:“大仙!别杀我!我,我不是故意偷你东西的,是——是宋家酒楼,没错,是宋家酒楼的宋经理指使我来的!他才是真的想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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