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方才在勤政殿,万嫔居然厚颜无耻,求陛下替镇远侯和她那个草包妹子赐婚。”
沈青鸾心头一个失跳,险些连平静的神色都保持不住。
“这,臣女倒是不知。”
太后哼了一句,“便是哀家也没想到,她是如何敢开这个口的。
镇远侯替大周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是皇帝最为倚重的臣子,她万家不过是个一夜暴富的粗鄙人家,也敢肖想大周的能臣干将。”
沈青鸾嘴巴张了张,没说话,只发出一声干笑。
“这种两情相悦之事,咱们也是说不准的。”
太后不屑道:“两情相悦?要我看是异想天开。
逼得镇远侯在皇帝面前立誓,说此生只娶声名无瑕、品行高洁、容貌美丽、性情端庄、家世清贵的女子为妻,还要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要我说万家人也太恬不知耻了些。”
沈青鸾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觉得所有声音都远去了,耳边只剩下太后念叨着君呈松那一大串苛刻的要求。
声名无瑕、品行高洁、容貌美丽、性情端庄、家世清贵……
虽然沈青鸾很不想承认,却还是无可避免地生出一个极为羞耻的念头。
君呈松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吗?
明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沈青鸾却生出一丝隐秘的羞耻,甚至连脸颊都微微泛红。
好在太后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只冲着万嫔的背影讥讽道:
“好在万嫔有自知之明,知道她那个妹子才也平平貌也逊色,没有强塞给人家,若不然不知要丢多大的人。”
远远听到这话的万昀娇脚步踉跄一下,仓皇着走了出去。
“青鸾。”
沈青鸾自纷乱的思绪之中抽回神思,神色却是滴水不露,“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打量着她高雅沉静的姿态,忽然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君呈松那条条框框约束出来的女子,好似就是面前的沈青鸾。
若非她是合离过的女子,那可算得上天赐的姻缘。
不过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瞬,就叫她抛诸脑后。
被合离过的女子大多只能低嫁,嫁入侯府,尤其是镇远侯府,简直是痴人说梦。
太后自己都被自己这个荒诞的念头逗笑了,“吩咐倒谈不上,你给哀家写的传记,如何了?”
沈青鸾心绪飞快回笼,温声答道:“太后一生波澜壮阔,臣女费劲笔力也只能竭力描绘十之一二,若是能得太后娘娘指点便再好不过。”
太后很喜欢和她说话,听她说话时也总是笑容满面。
这会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瞧你这孩子,哀家能指点你一些什么,不过你若写好了便拿给哀家看,咱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话都好说。”
沈青鸾垂下眉眼,“是。”
是夜,沈青鸾将一叠手稿送到了太后面前。
珠珠有些忧心,“姑娘,太后娘娘对您的手稿会满意吗?”
不是她对沈青鸾没有信心,而是沈青鸾平日写文章,总是一蹴而就,写完后自己便会予以评判。
可这回,在弦月阁写传,她屡屡停笔蹙眉,而后幽幽轻叹,更是数次不知如何下手。
在珠珠看来,沈青鸾应当是对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很是不满的。
这样的东西交到太后面前,若是惹了太后不喜可怎么办?
沈青鸾理着桌面上的纸稿,慢悠悠地一叠一叠看过去。
“太后当然不会满意了。”
看着珠珠瞪大了眼,沈青鸾忍不住笑了。
什么样的人才会为自己写传?
她清楚自己人生做过的每一个选择,明白每一个选择带来的后果,并且认可自己的现状。
而有的人从未认真地去回顾过自己的一生,对自己的现状有所不满却又不知该如何改变,回顾过往的时候总是陷入悔恨和怨怼之中。
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命运本就不满,又怎会对她的传记感到满意?
沈青鸾和太后相处并不多,不过她洞若观火,自然看得出太后并不是她面上表现的这么豁达仁善。
恰恰相反,她平日里总是提及对皇帝的关心,实则她对皇帝并无多少真心的关爱,反而多有忌惮和权衡。
她平日里对后宫嫔妃多有迁就忍让,却在后妃失势时第一时间出来落井下石便说明了一切。
因此,在看到沈青鸾写的传记,越真实她越会觉得不满、怨恨、羞耻。
除非沈青鸾在其中以春秋笔法对她进行美化和遮掩,或许能讨她欢心。
可是,沈青鸾提出为她写传虽是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却也并不代表她愿意为了讨好太后而背弃自己作为一个文人的良知。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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