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成世亮仿佛要将曾经失去的面子都找回来,连续几晚出去,有一次还向方临、黄荻、柴一苇借钱,每人借了二三钱银子,次日回了趟家,回来就还了。
方临还以为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几天,毕竟谁的肾也不是铁打的,可没想到成世亮一连就是将近一旬,每天晚上吃过饭就走,离开轩墨斋,有时候大半夜回来,有时候早上回来,有两次,黄荻约着一起去仇娘子那里吃肉,成世亮都是不去,说没意思。
——这里须得提一下宵禁,宵禁在大夏开国初年执行极为严格,如今却已渐渐松弛,尤其是在京畿之外的地区,诸如淮安府城这般江南沿海经济发达之地,晚上城门还象征性关闭一下,城内宵禁就几乎形同虚设了。
说来也奇怪,那日成世亮还在吐槽着药方贵,可近来却渐渐大手大脚,一次还带回来了些如意坊的点心,问他也没说,神神秘秘的,反观对轩墨斋活计不怎么上心了,频频出错,刘掌柜这个好脾气的都没忍住训斥了他两次。
在这一旬中,方临学字没有落下,常用字已经几乎不会出错,进步之快,让刘掌柜都啧啧称奇。
每日早上、傍晚,会去学堂路线、茶馆路线溜达一圈,渐渐养成习惯,没等到什么机会,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幸运,有着心理准备。
这般日子,方临感觉挺好,知道家人平平安安,也有着自己的事情,每日过得充实,却也不会被生活的苦累压得喘不过气,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如此时光,有着清晰的触感,不会让你感觉倏地虚度一天,如池水中晕染开的墨滴,能让你看到它延展的每一丝纤维;又如拔节的竹子,能清晰看到那寸寸生长的竹节,凝成岁月的年轮。
这日下午,明天就是方临又一次轮休,刘掌柜说起一件事:“听说,杨举人的儿子——小杨进士候缺得了个官,即将赴外省任知县,明日宴请宾客,府外也摆有流水席,方临你若感兴趣,可去看看。”
“刘掌柜,这杨举人,可是与樵夫相撞的那個?”方临听了,好奇问道。
“正是,方临你也听过这事?”
“当初,我们来到府城,一个肖姓小吏带领我们逛府城……”方临将当初的事说了,连对方两头吃回扣的事情也没隐瞒。
刘掌柜感叹:“这人也是黑心,不说街铺的活计,城外码头、城中各种作坊、厂子都抢着收人,去了就要,何须通过他介绍?”
“是啊!”方临应和。
肖姓小吏的行为和中介有着本质区别——历朝历代,百姓被束缚在土地上,也就是大夏类似一条鞭法的政令颁布,才给百姓解禁,但百姓仍不愿离开土地,正是这般严重缺人,才会有豪商大贾做局将逃难百姓驱赶往府城。
换句话说,淮安府城中码头、作坊的活计,完全是人少活多,买方市场,人家也都不是做一锤子买卖的,极少会克扣、压榨工人。
肖姓小吏什么保障也给不了,只凭一个信息差,就一边吃着码头的好处,一边吃着工人的血肉馒头,实是黑心。
……
回家。
今日,又是霞光满天,暮风徐徐,方父坐在门槛边歇息,方母在不远处择菜,厨房里是田萱收拾锅碗瓢盆咣咣当当的声音,炊烟从烟囱冒出,徐徐升起。
时光仿佛凝滞在上一旬的傍晚。
方临也没进屋,就坐在门槛边帮方母择菜,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咱旁边邱老丈、邱婆婆真是会过日子,卖菜剩下的坏的、烂的,也不扔,都自己吃了;满娭毑狗改不了吃屎,前两天懒病又犯了,支使春桃,让欧夫子给骂了一顿;辛老倌想给儿子说门亲事,可苦于找不到,愁白了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些邻里间的琐碎日常。
“爹、娘,咱们明天上午去看戏,中午去杨举人家吃流水席吧?”方临提议道。
杨举人设宴,必然贵人不少,或许能碰到机遇,再者,这个时代的流水席,他也想去见识一番,开开眼界。
“你说的是杨举人去做官,办的宴席吧?就咱旁边邱家,听说和杨举人有些远房亲戚关系,明天也要去呢,还不是在外面吃流水席,而是进院子里面呢!不过人多我不喜欢,我儿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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