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名叫宋哲,出身益州,年方五十六,据说是选自庠学的大儒,然而在叶倾怀的记忆里,他只是个照本宣科的酸腐老头,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他在文轩殿里给叶倾怀当了三个月先生,叶倾怀便觉得索然无趣,再不去上课了。
叶倾怀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长相。
国字脸,八字眼,右眼下有一块褐色的老人斑,颜色不深。
纵然此刻的他形容枯槁,鬓发缭乱,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叶倾怀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在皇帝不可置信的灼灼目光中,戴着镣铐的老人顺从地跪了下去,垂下了头。
“王立松,今次三司会审,青天白日在上,本官所问之事,你须据实回答,一字半句不可隐瞒,朝廷断不会冤枉了你。”卢文绪的声音格外威严。
“罪臣,叩谢天恩。”老人说完,磕了个头。
叶倾怀却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眼中目光如从炎炎烈日直转萧杀凛冬,冷的像今日的天气。
堂上的审讯十分顺畅,卢文绪循循善诱,“王立松”认罪伏法。
叶倾怀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去。
她想不同,前世庠学里的大儒宋哲,这一世是如何摇身一变,变成了文校祭酒王立松。
若非前世有人故弄玄虚,便是今生有人要瞒天过海。
叶倾怀的脑海中也曾闪过这样的念头,会不会是前世有人故弄玄虚将王立松换了个身份送进了文轩殿呢?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且不说前世宋哲在文轩殿里给叶倾怀上课的时候,王立松理应一直被关在大牢里。就算是叶倾怀没注意到王立松被无罪释放,太清阁想把他送进宫来当帝师,也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安排个假身份。
更何况,以叶倾怀这几日所见所闻,王立松既然敢于著书立说,直言诟病朝廷,又怎么会在身居帝师时做一个照本宣科的草包先生呢?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眼前的“王立松”是假的,是宋哲冒顶了文校祭酒的身份。
王立松在文校做祭酒做了十几载,朝中文臣泰半文校出身,纵然没有上过祭酒的课,却也不可能认不出祭酒的模样。
然而,整个审讯竟是如此顺利和安静。仿佛跪在那里的,就是真正的王立松。
叶倾怀的眼角不禁抖了一抖。身下暖椅中的银丝碳仍在烧着,她却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叶倾怀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李文清会称病不朝,又是什么让他不能列席这场三司会审。
因为这场会审本就是一场大戏,一场演给叶倾怀一个人看的戏,在这场戏里,除了叶倾怀这个观众,其他的每个人都是演员。
她不动声色地一一打量起在堂的诸位大臣。
这些人中,有当朝次辅,有刑部尚书,有大理寺卿,有御史台大夫,还有六部中的肱骨重臣。
叶倾怀在衣袖下攥紧了双手,不知何时,她的掌心竟已全是汗了。
从前世到今生,她始终觉得朝臣虽算不上有多清正廉明,却大多还是忠心可鉴的栋梁之材。
直到此刻,她却突然意识到,或许曾经她所见的,不过是一张繁花似锦的画卷罢了,而画卷下,才是白骨嶙峋的真实。
如今,她无意间掀开了这画卷的一角。
叶倾怀心中升起了恐惧。
纵然是前世叛军入城、引颈自戮之时,她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恐惧。
此刻她坐在那里,只觉得背后是虚假的盛景,眼前是漆黑的深渊,深渊里漫溢着危险的气息。
那深渊有多深,她不知道。
叶倾怀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听完了整场会审。
“王立松”认罪革职,流放雷州,顾世海作为内阁次辅当场拟了旨,就差叶倾怀御笔亲批这一道手续。
叶倾怀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草诏,顿了一顿,道:“印玺朕未随身携带,草拟送到景寿宫吧,朕加盖了玺印再让太清阁发文。”
顾世海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叶倾怀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又低下了头,道:“老臣领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