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犹豫了一下,她和景翊虽都是安王府门下在三法司供职的人,但大理寺和刑部到底是两码事,即便这人是她的相公,没有萧瑾瑜的文书她也不能随便跑去掺和大理寺里的公务。
冷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好,你自己小心,我就在家里待着,需要我干什么的话就回来喊我。”
“好,你也小心。”
景翊这声小心冷月只当是顺口的一句客气话,没多想什么,把陆管家送到大理寺狱之后就回府去了。毕竟摸过两具尸体,冷月拿泡了皂角苍术的热水正儿八经地洗了个澡,把两具尸体的验尸单写好,才有心思提吃饭的事儿。
这番折腾之后已日近中午,季秋便把景翊交代好的南瓜小米粥和厨子们小心翼翼备好的午饭一块儿端了来,冷月只愣了愣,就像前几天对着冷粥凉馒头一样坦坦然地往桌边一坐,就着碗边喝了两口软硬冷热甜淡全都刚刚好的粥,举起筷子夹过一块儿热腾腾的红烧肉,还没送到嘴边,手就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抬眼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季秋。
“你找我有事儿吗?”
季秋被问得一愣,恍然想起前几日冷月吃饭的时候她从没在旁边伺候过,忙道:“回夫人,季秋是来服侍夫人用饭的。夫人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季秋就是。”
冷月摇摇头,“我不是问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冷月夹着那块红烧肉,又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我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找我?”
季秋一时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摇头道:“没有……”
“没有?”冷月把夹了半晌的那块红烧肉凑到鼻底深深地嗅了几下,细细地端详着,好像琢磨了一番要从哪儿下嘴似的,才道,“那你过来坐吧,菜有点儿多,吃不了就浪费了,咱们一块儿吃吧。”
季秋忙道:“这可使不得……夫人折煞季秋了!”
冷月眉梢轻挑,凤眼微眯,“你刚才不是说我要干什么就吩咐你吗,我吩咐了你又不听,敢情你刚才说那话是逗我的?”
季秋连连摇头,慌得脸蛋儿都泛红了,“不是不是……夫人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过来。”
季秋只得走过来,走到桌边。小心地在冷月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在身前交握着一双白生生的小手,规规矩矩地颔首道了声“谢夫人”。
冷月把夹起来的那块红烧肉放进自己面前的空碗里,连碗带筷子一块儿推到季秋面前,睫毛对剪,剪出了一道笑意,“尝尝咸淡。”
季秋愣了愣,见冷月丝毫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意思,便垂目看着碗里这块色泽甚是诱人的红烧肉攥紧了指尖,开口时原本细润的嗓音也有些微微发紧了,“要不……要不我去把厨子给您喊来吧。”
冷月眉头一沉,“叫厨子干什么,你尝一口告诉我不就行了,菜又不是你做的,咸了淡了我又不会怪你,你怕什么?”
季秋低垂着脑袋,一张清秀的脸快埋到胸里去了,“夫人恕罪,我,我不吃……不吃荤的。”
“不对。”冷月盯着这颗垂得已看不见脸的脑袋,慢悠悠地道,“你只是不吃这盘荤的吧?”
季秋一愕抬头,正对上冷月冷厉得吓人的目光,一慌之下从凳子上弹起来,转身就往门口跑,冷月连屁股都没挪一下,顺手抓起手边的茶杯,扬手斜打出去,就听季秋吃痛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晃,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
冷月气定神闲地抓起第二个茶杯,淡淡地看着抱着脚踝倒在地上疼得身子直发抖的季秋,“再跑,这一个就招呼到你脊梁骨上,这辈子你就别想再跑一步了。”
季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自己挪到一面墙下,背靠墙面把身子缩成一团,抬起一双疼得泪水汪汪的眼睛,全然一副受了惊吓的猫儿的模样,战战兢兢地望着冷月,“夫人,您……您这是干什么啊……”
“习惯了。”冷月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微微俯身,又使劲儿闻了闻那盘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犯人一跑就管不住手,你还是别动的好。”
季秋又使劲儿往后缩了缩,缩得身子都发抖了,“夫人……我、我知道错了……我前些日子怠慢了您,以后一定改,一定好好伺候您……求您饶了季秋吧!”
“我没说以前,就说现在。”冷月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在红烧肉的盘子里浅浅地沾了一点汤汁,轻轻捻开,送到鼻底深嗅了一下,缓缓吐气,“这么好的红烧肉被你撒了砒霜,且算你个浪费粮食之罪吧。”
冷月缓缓说完,看了一眼错愕得已忘了继续保持那副可怜模样的季秋,“我只管抓人,问供的事不归我管,不过你要是想跟我说点儿什么的话,我可以听你说。”
冷月说得一派云淡风轻,听到季秋耳朵里,伴着脚踝上钻心的疼痛,每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抽得她禁不住直往后缩身子。
“你……你,”季秋在冷月不带一丝热乎气的目光中抖了好一阵子,才深深吸了几口气,咬牙瞪向冷月,“你凭什么能给爷当夫人!”
冷月一愣,蹙眉琢磨了片刻,“我愿意,他也愿意。”
季秋本就没打算听她回答什么,乍听这么一句,噎得正浓的恨意散了个乱七八糟,张口结舌了好半晌,才勉强扬起一丝冷笑,呓语般地道:“不是愿意,成亲的时候还不愿意呢……”
许是脚踝上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季秋的话音有些发颤,见冷月当真像听热闹一样事不关己地听着,话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轻颤就更加明显了,“我不想杀你的……可是现在爷喜欢你了,就像喜欢那只蠢猫,喜欢那些蠢鱼一样,爷看你的那种眼神我认得……他就是喜欢你了!”
季秋一时忿恨难抑,喊得歇斯底里,生生把冷月喊得好是一愣。
冷月看着这个扬着一张满是凄楚的脸缩在墙根底下的清秀美人怔了好半晌,才蹙眉沉声道:“你怎么没杀了那只王八?他不喜欢那只王八吗?”
季秋又是一噎,噎得脸上的凄楚都挂不住了,“喜欢……喜欢归喜欢,但这不是迟早都要煮来吃的吗?”
冷月顿时眉目一舒,不自觉地牵出几分笑意来,“他喜欢就好。”
被她打了这两下子岔,季秋憋了一肚子的恨与怨全都乱了套,一时间骂人都不知道该先骂哪一句才对了,冷月静静等了她一阵,到底耐心不足,禁不住出声催问道:“还有想说的吗?”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季秋的额头上已浮起了一层细汗,冷月这句好声好气的话落在她耳中也像是具足了挑衅之意的,季秋单薄的嘴唇狠狠抿了一下,目光里的凄楚之色愈浓,恨意倍增,“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你跟爷拜堂都多少天了,爷还没跟你圆房吧……说到底你就跟那些牲口一样,不过是爷的一件玩物而已!”
季秋略显尖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得厉害,听来别有一番刺耳,冷月轻轻皱了下眉头,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这话我记下了,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让他好好想想那几十本刑律里有没有说过谋杀他人玩物是个什么罪。”
冷月说着站起身来,搁下方才一直握在手里的茶杯闪身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就信手扯下了季秋的衣带,转手拽过茶案边的一把椅子,按着季秋的后颈三下五除二地把她和椅子腿儿结结实实地绑到了一块儿,才淡声道:“在他回来之前,你就好好想想怎么抵赖吧。”
冷月也不唤人把季秋带走,只在季秋衣摆上扯了块料子塞住了她骂声不断的嘴,就坐回桌边气定神闲地扫光了除那盘红烧肉以外的所有饭菜,拿空盘把那盘红烧肉盖起来放到一边,才唤人来收了其余的碗碟,又让人拿了些青虾来喂缸里的那只甲鱼,看着甲鱼在缸里追着吓疯了的青虾们来回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让人泡了壶茶来,坐在茶案旁的另一把椅子上看起景翊留在屋里的那册话本来。
此间进进出出的丫鬟家丁全都看见了被五花大绑捆着椅子腿儿上的季秋,但冷月安然得好像丝毫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似的,眼神从那片地方飘过的时候就像是穿过空气一样。
他们一早都得了齐管家的严训,待冷月如待祖宗一般小心恭敬,冷月只字不提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都当是什么都没看见了。
怕是一回事,他们或多或少还都惦记着另外一回事。
主子整治个丫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还是个受了好几天闲气之后终于熬出了头的主子,京中传言里这位主子就不是个善茬儿,不然也抓不来那么些大男人都头疼的穷凶极恶之徒,只是这会儿她拿待犯人的法子来待家里人,要是让那位素来温和大度的爷知道,这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娇宠一准儿要鸡飞蛋打了。
一定程度上季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挣扎了一阵,磨破了手腕上的皮就安静了下来,冷月这才得了清静,丢下这不知所云的话本往床上一躺,一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景翊还没回来。
冷月吃过晚饭,闲来又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把院子里所有的花花草草挨个儿看了一遍,到了差不多睡觉的时候,景翊还是没回来。
冷月也不知景翊查到这会儿是在查些什么,但这案子确实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一般而言,杀人不过就是为了让人死去,就像陆管家想让冯丝儿死,季秋想让她死,而把人杀死之后再处理尸体,无非是为了毁尸灭迹,减少自己被抓住判罪的机会,就像孙大成把张冲塞进窑炉里。
但这桩案子的凶手显然是想了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花上至少半日的工夫宰猪一样地杀一个人,还给洗干净送到家门口,这样接连杀了三个,并且极有可能在明早出现第四个,如果景翊明天不能把这人抓起来,那还有可能会有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
天晓得这凶手在想些什么。
(四)
冷月回到房里的时候季秋已经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冷月下午睡了那一觉,一丁点儿睡意也没有,坐在床上对着成珣的那份验尸单来来回回看了十来遍也没看出点儿什么新念头来,倒是夜色越深,越惦记那个还没回来的人了。
昨晚这个时候他正躺在这张床上,把她搂在怀里给她揉着疼得要死要活的胃。她虽疼得脑子有点浆糊,但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人温柔得简直要把她揉化在他怀里了。
这是她活到现在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最温柔的,以往与她打交道的男人不是带兵打仗的就是作奸犯科的,整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谁还温柔得起来?
她爹疼是疼她,但光凭他名震朝野的驴脾气也挨不上温柔的边儿,萧瑾瑜也会关心她,但萧瑾瑜毕竟亦师亦主,性子也清冷寡淡得很,发起脾气来更是比敌军屠城还可怕。唯有景翊,通身的温柔里带着一点并不硌人的硬度,以至于这会儿想起这个人来,她心里都软成了一团。
在决定嫁来之前她从没想过成亲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让季秋恨得牙痒痒的那种喜欢,反正她就是很想再在他怀里窝一次,就窝一次,窝进去就再也不出来了。
这样想着这个人,冷月禁不住又担心了几分,索性披衣去书房转了一圈,里面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片,什么人也没有。
反正这会儿回去也是在床上烙饼,冷月干脆就在府中信步闲逛起来。景翊过日子的讲究程度堪比萧瑾瑜对结案案卷的要求了,单是这宅子就没有一处是荒着闲着的,处处透着她看不出来但感觉得到的精妙,纵是夜深如此也不觉得阴森骇人,走走看看便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走到后墙小门附近时已见有几个家丁尚浓的夜色在忙活了。
“呦……夫人!”一个年长些的老家丁远远地听见脚步声,转头来看了一眼,见是冷月,忙小跑着奔了过来,“夫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不干净,您快回吧!”
冷月站住脚,皱了皱眉头,确实,比起前面走过的那些花香幽幽的园子,这地方确实隐隐的有些让人不悦的异味。
冷月放眼朝小门望了望,只见两个家丁像是在往外搬些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回夫人,”老家丁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收夜香的到了,我们正给人递出去呢……”
冷月一怔,蹙眉看向那扇半启的小门,自语似地嘟囔了一声,“夜香……”
老家丁听得一愣,只当是冷月不知道夜香俩字是什么意思,纠结了半晌才硬着头皮道:“回夫人,夜香就是——”
“我知道。”冷月及时截住老家丁本也不大想说出口的话,急问道,“他们每天都是这会儿来吗?”
见不用解释夜香是什么,老家丁着实松了口气,忙道:“是啊,都是差不多四更的时候,早点儿晚点儿也都差不了多少——”
老家丁话音还没落定,冷月已起脚朝那小门走去,惊得老家丁一路喊着追了过去,“夫人!您可别过去啊……”
冷月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径直大步走了过去。
来收夜香的是个长得老实巴交的中年妇人,拉着几个大木桶的板车就停在小门外的小道上,冷月从小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正把家丁递出来的一桶秽物往板车上的大桶里倒,被老家丁那一声“夫人别过去”吓了一跳,胳膊一抖,险些泼洒出来。
“哎呦你小心着点儿!”
被老家丁扬声呵斥了一句,妇人急忙把桶里的秽物倒净,把桶递还了过去。冷月在侧,家丁不敢再往前递,那妇人一时间就怔怔地站在原地,有点儿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夫人。
冷月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妇人还算结实的身形,“整个京城的夜香都是你收吗?”
妇人愣了愣,被老家丁催促了一句,才垂着脑袋摇了摇头,绞着粗厚的两手怯怯地道:“我……我就收两条街的。”
“这时辰是谁定的?”
“衙,衙门……”
“京兆府衙门?”
“是……”
“谁收哪条街也是衙门定的?”
“是、是。”
“这车和桶也是衙门给的?”
“是。”
冷月像是全然没有察觉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似的,问罢之后又围着板车绕了一圈,还伸出手来在上上下下地比量了一番,看得老家丁都快哭出来了,才急匆匆地转身进了院子,回房稍一收拾,就踏着屋顶跃出了家门。
她居然没想起这茬来,夜里能堂而皇之地在街上走动的人可不只有更夫,还有这些收夜香的人,比起老迈无力手里只能拿着更梆子敲敲打打的更夫来,这些人虽多是女子,但往往身强体健,还有辆板车推着,若想运具尸体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若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犯下的这几桩案子,若今晚那人还犯,这会儿就正是抛尸的时候了。
能抓个现行最好。
冷月来不及知会景翊,便匆匆沿着成府所在的那条街一路寻了过去,一条街寻遍,街上空无一人,既没见收夜香的板车,也没见哪户人家门口摆着光溜溜的尸体,只有些尚未散尽的污秽之气证明收夜香的车已然来过了。
冷月立在街头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迎着夜风拧紧了眉头。刚才一急之下没有细想,这会儿想来,成府和萧允德家并不在一条街上,不仅不在一条街上,中间还隔着好几条街,成府离萧昭暄被发现的那个京郊小村更是有半个城的距离,京兆府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安排出这样折腾人的线路来。
难不成是多心了……
冷月这么想着,还是往临近的几条街上转了转,确实遇见了几个收夜香的妇人,却都不见哪条街上的哪户人家门口有什么尸体。
这案子本就是萧瑾瑜交给景翊悄没声地查的,如今无凭无据,冷月便没冒然上前盘问什么。
没发现尸体总归不是件什么坏事。
出来都出来了,冷月打道回府之前索性去了趟大理寺,本想看看那个比她对活人了解得多的人忙到这会儿可有什么收获,结果在大理寺门口刚跟守门的衙役问了景翊,正在院里歇息醒盹儿的大理寺卿就举着啃到一半儿的苹果吹胡子瞪眼地窜了出来。
“谁找景翊?”
大理寺卿是个心正嘴黑的胖老头儿,说话办案都不含糊,连萧瑾瑜也敬他几分,冷月在安王府见过他几回,听他颇没好气地这么一问,忙拱手上前,“卑职冷月见过严大人。”
大理寺卿一见冷月这张脸,熬得通红的眼睛登时瞪得更大了,“我正想让人找你去呢!”
冷月一愣,“严大人有何吩咐?”
大理寺卿狠狠啃了一口手上的苹果,胡子一抖一抖地道,“京里数着你最会逮人,你赶紧着帮我把那兔崽子拎回来!”
兔崽子……
冷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景翊不在这儿?”
大理寺卿咕噜一声咽下那口没嚼几下的苹果,有点儿咬牙切齿地道:“好容易按着他在这儿干了半天活儿,我转头吃口饭的工夫就让他给跑了……里面一群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你把他给我拎回来,我请你吃烤全羊!”
冷月哭笑不得地抿了抿嘴,这会儿就是给她一圈羊,她也不知道该到哪儿找那个人。
眼瞅着要到五更天了,离萧瑾瑜给他的时限还剩一个上午,他要是不在大理寺,一准儿就是到别的什么地方盘查线索去了,至于他在哪儿查些什么,鬼才晓得。
想是这么想,冷月还是应了一声“我去找找”,到底有点儿放心不下,便沿着大理寺前的大道一路边找边往家走,又有意绕了几个弯儿,绕到京兆府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衙门已开了大门,冷月想去借份京中收夜香人的名册看看,一问才知道已被景翊拿去了。
冷月皱了皱眉头,心里生出些莫名的不安来,不禁追问道:“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管名册的小书吏苦着脸回道:“正吃晚饭那会儿,景大人要得急,说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我还是被人从后衙饭堂里喊出来的呢,回去的时候光剩馒头了。”
晚饭的时候?
景翊从大理寺卿眼皮子底下溜出来是为了到这儿来借这份名册?
难不成昨晚那般清静,是因为凶手已被他发现了?
就算这凶手是个收夜香的妇人,景翊也不是块抓人的材料,他要是自己一个人找去的……
冷月心里一紧,急道:“你知不知道给永通街收夜香的是什么人?”
“永通街……”书吏拧着眉头苦想了一阵,才犹犹豫豫地道,“好像是个大婶吧,家就住在永通街附近的。”
“顺和街呢?”
一听这个街名,书吏毫不犹豫地答道:“顺和街是个上年纪的老大娘收的,腿脚已经不大灵便了,正琢磨着入冬之后换个人呢。”
“京郊的四家村呢?”
“村里的就不是京兆府衙门派的了。”书吏摇头说罢,眉头皱了皱,又自语似地补道,“我倒是记得有个收夜香的是住在那个村里的,哪条街的来着……啊,对!就是收京里那条烟花巷子的,一般人家都不肯去收那条街上的,多给一倍的工钱都找不着人干,好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
那条烟花巷子……
顺和街是萧允德家门口的那条街,永通街是成珣家门口的那条街,两条街虽离得远,但要是从四家村出发往那条烟花巷子走,这两条街都是可以顺路经过的。
冷月一惊,急问:“她以前是不是在凤巢待过?”
书吏两眼一亮,立时笑道:“还真让您说着了!她来的时候没说这个,就说是要贴补家用,我也是后来纳闷儿才查了查她,敢情以前她还是个当红的姑娘,后来让醉酒的客人一泼开水烫毁了身子,才被卖到四家村的……”书吏说着,叹了一声收起笑意,才又补道,“听说她男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三天两头不着家,也怪不得她要出来干这个活儿了。”
冷月越听心里越是发凉,不等书吏话音落定就匆匆奔出了门去。
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女人眼下的日子有多惨,只要这女人敢碰景翊一根指头,那这女人这辈子最惨的时刻就一定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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