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女护工的目光跨过麦明河,在手机屏幕上转一圈,神色又松开一个度,缓和不少。
麦明河心想,撬门杀人的小偷,给户主放诗听,说出去谁信呢?分明更像是好儿孙。
既然自己还没死,说明小偷还没成功拿走她体内的东西吧?
对,不然他不会仍然留在这装孙子。
不过如果护工们晚来几分钟,他就要成功了。
谁也不知道,死亡刚才正坐在自己身旁,俯身凝望着她;她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更是第一次产生临死幻觉……
对了,电视!
连麦明河自己也没想到,一想起刚才幻觉,她竟突然不知从哪产生一股冲动,想一翻身滚下床,去碰一碰电视。
必须过去,必须快点过去看看……
被心中一波一波的紧迫推打着,麦明河急得简直要叫出声了。
黑漆漆的电视屏幕,成了此刻世间唯一一个有分量的东西,沉甸甸压在视野里,吸引着她过去;房间、护工和小偷,跟纸片差不多,好像快要轻飘飘地浮起来了。
麦明河使劲朝电视抬起了手。
“老太太,怎么啦?你要什么?”女护工顺着她抬起的手,回头看看,问道:“你想看电视?”
隔壁杂物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就好像小偷真进去拿了个东西。女护工问话时,他正巧刚回来,把证件递给男护工;后者看过证件,再开口时,语气姿态都放松了。
麦明河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代表否定的音节,手仍指着电视。
“我给你开,”女护工虽然不解,还挺好心,不等麦明河回答,就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重播白天的新闻评论节目,主持人正在翻来覆去地讲黑摩尔市大亨韦西莱昨天的突然死亡,历数他的商业奇迹和慈善事业。
“不……不。”麦明河终于重新发出声音,让她暗松口气——还好,又能说话了,看来体力在恢复。
小偷迅速扫了她一眼。
他随即又转向了男护工,继续刚才的话头:“……我祖母上了年纪,头脑越糊涂,人就越固执。黑摩尔市没有能照顾她的家人……”
小小年纪,瞎话一套接一套的。
要是告诉他们,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孙子,恐怕于事无补。一般小偷,是不会留在现场交涉的;从护工的角度看,与其说他是小偷,不如说自己更像老年痴呆。
算了,现在电视比他更重要、更急迫。
“扶……扶我过去。”麦明河指着电视,低声对女护工说:“拜托你。”
小偷又扫了她一眼,随即看了看电视机。
他没来得及开口,男护工的问题就抓走了他的注意力:“我们来的时候,你弯着腰拿个管子,在做什么呢?”
“不一定要过去呀,在这儿也能看电视。”女护工有点为难。
小偷正解释道:“祖母半夜叫了起来,我醒了,就过来看看,发现吸尘器的管子掉床上了。”
“拜托,”麦明河紧紧抓住女护工的手,盯着那双棕色眼睛,恳求道:“扶我过去,拜托你。我……我想在那边坐一坐。”
她表现得更像一个糊涂老太婆了。
“好啦,我扶你。”女护工投降了,“你能起来吗?”
“能,能。”
小偷又看了一眼麦明河,很担心似的,主动过来搀扶她,也顺便脱离了男护工的诘问。“祖母,你过去干什么呀?看一看,就得回来睡觉了,好吗?”
麦明河没理他。看着挺好的孩子,干的都是什么事?
让二人搀扶着,她脚步蹒跚地来到了电视机前,自己虚白的、魂儿一样的半片倒影,浮在屏幕上,随着电视画面切换到韦家庄园而消失了。
她明白了。
麦明河心想,之所以产生幻觉,果然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自己这么急迫地要过来呢,咳,早该想到的,这个岁数,头脑是不比以前了。
“我去拿椅子,”女护工说着,松开了麦明河。
就剩小偷扶着她了。他松松地虚握着麦明河干枯的胳膊,似乎不敢使劲儿。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们就走了。”男护工站在门口,对小偷问道:“你一会儿可以自己给她扶回床上吧?”
小偷松了口气。他连连点头,说:“当然,辛苦你们跑一趟……”
趁他说话的功夫,麦明河忽然抽出胳膊,身子往后一倒,栽向电视机屏幕。
早该想到的,她的幻觉,是在提醒她该如何自救啊。
当着护工的面,摔在电视上,他们就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送去医院了,不管小偷声称他是谁,对不对?到了医院,人多眼杂,她就安全了。
小偷从她的余光中猛地拧过头,但慢了一步,来不及了;麦明河听见头骨砸上电视的沉重闷响,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了惊呼声和脚步声。
女社工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喊了一句话,麦明河却没听懂——
“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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