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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和她来的那天一样,是暴雨。
天很阴沉。
薄叙并不喜欢这种压抑的天气,可是这会儿,他却很希望这场雨,能下得再久一点。
他记得高一的时候,也有很多这样类似的雨天。
他也在这样的暴雨天,见过桑枝。
那是高一的深秋,海城的秋天雨水不断,像是要赶在冬天来临之前,下完整个秋季的雨。
薄叙在教室多做了一张卷子,大部分同学都从食堂吃完晚餐回来了,他才收拾东西,从教室离开。
临近晚自习,又是暴雨的天气,天几乎快黑了,没有多少人愿意在外面多停留。
教学楼与食堂之间隔着一个操场,途中只见零星的几个学生往教学楼赶。
薄叙撑着伞,与他们逆着方向,缓步走向食堂。
当跨上食堂门口最后一节台阶,预备收伞的时候,他听到了桑枝的声音。
她和她的朋友在一块,扯着突然破了的雨伞伞面,表情很是郁闷。
“这个质量也太差劲了!”
穿着校服的女孩鼓着一张小脸,好像还有点生气:“才刚拿出来用,它就坏了,它是不是故意欺负我们?”
雨水拂过来,吹起她的裙摆,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腿。
她习惯性地抿抿唇,一脸苦恼的问身旁的朋友:“简芮溪,你还笑呢,快想想办法,马上要上课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迟到就迟到呀,你又不是没迟到过。”
“不行,这周我已经被记了三次名字了,班主任说我要是再迟到,他就通知我妈来学校。到时我妈又要拿出当妈的姿态来教育我,我最讨厌她这样了。”
“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妈是后妈呢。”
桑枝不开心地甩着手中破了的雨伞,嘟囔一句:“还不如后妈呢。”
距离不远的薄叙,能听到她们两人的对话,随着风雨而来。
他收伞的动作刻意变得很慢,然后他多停留了几秒,收好的雨伞垂在身侧,伞尖往下滴答滴答的滴着水。
或许那个时候,他不该多犹豫这几秒。
因为当他想要将自己的雨伞借给桑枝的时候,他看到桑枝朝不远处的男生挥动手臂,眼里眉间满是璨烂笑意。
“梁沉——”
那个男生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稍稍抬头,朝桑枝的方向看过去。
薄叙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们,再微微敛眸,手指收力,握紧手中的雨伞,走进已经没剩几个人的食堂。
他就像局外人一样,没人看到他的存在。
他也一直都知道的,桑枝的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
她的心好像很吝啬,永远只装着梁沉。
她的眼睛,似乎也永远只注视着梁沉,永远不舍得将目光,多分一点给身旁其他的人。
-
在下午的暴雨来临之前,从江市到海城的航班正常到达,之后江市机场所有的航班都临时取消。
天气预报显示,余下至少一周的时间,江市都是暴雨天气。
江北大学的校门口,一辆出租车停下。
在校门口等候许久的梁沉单手撑伞,走上前。
出租车车门打开,他将手中的雨伞稍稍倾斜,给下车的女人遮雨。
女人衣着精致,气场强硬,在梁沉开口喊了一声“妈”后,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此时出租车已经离去,暴雨连连的校门口不见什么人影,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被雨水淹没,入眼的只有阴沉和灰白。
风是冷的,雨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梁沉因为这一巴掌,脖颈受力,脸稍稍侧向了一边。
他已经习惯母亲的强势,也习惯她的动手,在懵了一瞬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梁沉尽量平复情绪,重新看向梁曼吟。
梁曼吟并没顾及现在是在公众场合,也没顾及儿子的脸面,打完他一巴掌,就收回手,摘下脸上戴着的墨镜。
“她在哪里?在你宿舍还是在你学校?你带我去见她。”
梁沉握着伞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摇头,说:“她不在。”
“好,你打电话给她,叫她出来,我要见她。”
“妈,你见她做什么?”
“我见她做什么?当然是当面问问她,为什么要一直缠着你。”
梁曼吟对桑枝的印象从来就不好,昨天晚上知道梁沉要搬回宿舍的消息,又从俞思乔那里知道桑枝过来找梁沉,她立刻就买了今天最早一班飞机的机票赶过来。
“她没有缠着我。”梁沉似乎已经无力解释,他改变不了梁曼吟对桑枝的固有印象,他无论说什么,他的母亲永远都选择不听。
梁曼吟冷冷笑了起来,说:“梁沉,你就算想谈恋爱,也不该找这样的女孩。哪有什么好人家的女孩会从高一开始就缠着你,女孩子是要洁身自爱的,她一个人大老远跑过来找你,这是什么掉价的行为。”
“妈,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难听。”
“这就难听了?我还有更难听的没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看不上她,家里有钱有什么用,没有一点教养。她那个妈,年轻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丈夫孩子都不要,后面过不下去了又回来。这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
“妈!”
梁沉真的听不下去,他紧紧皱着眉头,额上神经绷紧,似乎下一秒就会崩溃。
“她很好,她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真的很喜欢她。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管我,我——”
啪——
又是一巴掌。
梁曼吟完全没给梁沉说完的机会,这么多年她固执,刻板,强势,将梁沉牢牢管着。她给梁沉计划好了整个人生,只要按着她的计划走,梁沉这一辈子会过的很好。
梁沉本来也很听话的,但是自从认识了桑枝,他就学会了撒谎,用去图书馆学习的借口和桑枝偷偷出去玩,高考之后又偷偷谈恋爱。
梁曼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跟这样的女孩在一起,他的人生不能有任何差错。
“这半年你一直瞒着我跟她交往,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你迷成这样。既然她不在你学校,你就给她打电话,把她叫出来。”
梁沉站着没动,眼尾红透,下颌绷得很紧。
他太知道梁曼吟见到桑枝会做出什么事,难听的话也就算了,她很可能会动手,就像打他一样。
他就像没听见梁曼吟的话,一直没有动作。
最后梁曼吟急了,伸手从梁沉的外套口袋里找手机:“你不打电话,我来打——”
梁沉一时没抢过梁曼吟,口袋里的手臂被梁曼吟拿过去,没有锁屏密码,她很快就打开了手机通讯录。
“桑枝,是叫这个名字吧?”
梁曼吟找到桑枝的名字,正要拨打电话的时候,梁沉丢下雨伞,拼命将手机抢回来。
冰冷的暴雨毫不留情地侵袭他的身体,他抓紧手机,护在身后。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鼻梁流下,他几乎用祈求的语气,求他的母亲:“别找她,不要找她。”
没了雨伞,梁曼吟也在淋雨,她没耐心在大雨中跟梁沉僵持,严肃命令着:“手机给我!”
梁沉这次没有妥协,但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对梁曼吟说:“我会跟她分手——”
面对令人窒息的母亲,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脸色惨白,满眼都是痛苦。
“你不要找她。我会跟她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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