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在哪吧?就是那个周围全是混混的、建在地下的酒馆。您要是愿意免费送我的话,我感激不尽。”
“墙花?我的确会路过那儿。不过您去那儿做什么,那里可不安全,全是一群嗜钱如命的赏金猎人,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毁灭科隆,哈哈哈哈!”
“我想去当街头混混。”格里安回答。
鞭声一响,窗外的一切向后挪动,越来越快,带动窗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树、雨棚、房子的影子轮番闯入车厢,把车厢内分割成幽暗朦胧的碎块。
两侧都是最多三层的房子,生锈的废铁和木架子横摆在地上,偶尔有刚从工厂下班的行人从身边经过,悄无声息。
“您看起来可当不成混混,白净、好看、优雅,谁家混混是像您这样的?您更适合去科隆警察厅工作。”
“去当警察?”我前世就是警察呢,格里安想,“我一时间竟听不出您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了。”
科隆警察厅在下城区的名声一点儿也不好,整天只会在这儿搅和大家的生意,挤压生存空间,驱赶在这呆了几十年的流浪汉,心情不好时候还会使用武力。
格里安相信,比起食心狂魔受到制裁,大家更希望科隆警察厅原地解散。
“对了,”格里安眼底满是车夫的背影,“您一个人拉车不怕遇到食心狂魔吗?我看报纸上写,那家伙又杀了两个人。”
“一个人的话也有点怕。但我相信我足够幸运,不像那些倒霉蛋。您认为您自己是倒霉蛋吗?”
“当然不——”
砰!
突然,格里安一条腿搭着的座位上扬,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从中迅速爬出,动作极快,像是受过训练的杂技演员。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小矮人的手中多出把锋利的匕首,朝格里安的脖颈扎去。
迅速狠戾。
噗呲——
“解决他!”
车夫高喊。他在看到格里安的那刻时,本是想赚笔大的,这种穿着讲究的人总是很慷慨,可以饶过一命。
未曾想这黑发小子是个穷光蛋,也就身上的衣服能值点钱。
“速战速决!干完这票我们马上就能跟魔鬼做交易了!”
啪!啪!啪!
鞭响声狂风骤雨般响起,受惊的马匹疯了似的狂奔,越过石桥,撞翻路边的杂物。车夫的帽子更是被直接吹落,脑袋那两根毛飘啊飘啊。
“妈的。”
车夫暗骂,却无法停车。
天知道为什么马匹不听使唤了?明明之前深夜载客杀人时,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任凭帽子一蹦一跳、咕噜噜地追随马车,直至停下。
咣当——咣当——
车厢左右剧烈摇晃,随时能使马车侧翻,坐在前面的车夫也能感觉到,危险得很。
“快点,你好搞定没有!”
“搞定了。”
“那就——你——”
就在车夫刚意识到那声音不是从同伴嘴里发出来的时候,他只觉一个坚硬的金属管顶住了后脑勺,耳边还有热气传出。
“先生,您平时爱读书吗?别停下,继续开您的车,不,驾驶。虽然我知道您现在只能掌控马匹的奔跑方向。”
格里安的声音轻颤,声调随之拔高。
他轻松反杀了座椅下的小矮子,也不算那么轻松,小矮子还挺厉害的。这么久才过来,纯粹是从车厢到驾驶位有些麻烦。
咔哒——
格里安试着按扳机,看到车夫下意识的一抖,顿时兴奋地每个单词尾音都在上挑。
与他饱含情感的声音相伴的,是马蹄越来越混乱的步伐。
“听我说,有一本书我很喜欢。虽然那本书是我在青年时期读过后就再没看过。”
边说,他边目视前方,思考要让马车行去哪里,停车的位置距离墙花酒馆近一点儿,方便他杀人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墙花酒馆拿赏金。
“前面那个路口右转。不想死就往没人的地方走。别想着跟我一起死。我不怕,但您怕。”
这话化作寒气涌上车夫心头。他杀了很多人,但若是遇上真疯子,还是胆怯地不行,毕竟他只是个想从魔鬼那儿得到力量的普通人。
他坚信,如果自己此刻获得了力量,此刻绝对不会害怕这小子。
“哦对,我刚才不是说,我有本特别喜欢的书吗?我突然想起那本书里的一句话,很符合当下的情况,很适合我装逼。”
手指下压,格里安愉悦到想吹口哨。
他根本没注意车夫说了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看您那怂样儿,您不会以为跟魔鬼做了交易您就能变成一代枭雄了吧?魔鬼绝对会把您耍得团团转。
“相信我,就算您已经跟魔鬼完成了交易,也还得变成我兜里的赏金。呵。不过我还是谢谢您,大晚上的送了我份大礼。”
这时,合适的杀人地点到了。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格里安的语调归于平常,像是在唠家常。“再见。”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子弹贯穿车夫的头颅,马车彻底失去最后的掌控,象征权威的马鞭飞出,向右侧倒去,再无挽回之势。
泥水四溅,尘土飞扬,车体散列,马匹哀嚎,仍在滚动的车轮义无反顾冲向远处的黑暗,一去不返。
格里安早有准备,在马车撞向街边废弃建筑前,反方向一跃,翻滚落地,用双臂护住脑袋,最大程度减少创伤。
不知翻滚了多少圈,他在距离马车不远处停了下来。
“有点疼啊。”
格里安起身,先是确定了烟盒还在身上,才脱掉湿哒哒的风衣,拿在手里。
泥水顺着他柔顺的黑发向下流淌,他低下头,看了眼蹭破皮的掌心。
“幸好是右手。”
作为经常要接任务的维持生计的黑户,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惯用手出现伤口。因此,每次遇到危险,他都下意识让可怜的右臂承担下一切。若是右臂会说话,一定会骂骂咧咧说:“跟着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转过身,四周仍然是空洞洞的,树的虚影左右摇曳,把那黑变得更强烈了。马车积木似的七零八落,其中埋葬了两个人类。
两个想跟魔鬼做交易的人类。
两坨即将变成赏金的尸体。
至于马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格里安走过去,随意一笑,蹭去脸上的泥水,从七扭八歪的板子下拽出车夫和小矮子的躯体。
“事情都干好啦,距离攒够钱又近了一步。”
一块嚼烟扔进嘴里,他边咀嚼边自语道:
“把头拿回去就行了,尸体就放这吧。反正这边都是废弃区域。真不知道科隆的下城区怎么这么多连环杀人犯,柏霖的下城区也这样吗?”
他左手拿刀,印有标签的那面朝向手心,顺利割下二人的头颅,用风衣当包裹布,把两颗头严严实实包住。
做好这一切,格里安伸了个懒腰,想了想,还是决定放把火烧掉马车。
烈火骤现。
火焰周围的空气并不均匀。
光在其中经过几次折射,各种事物均呈现出波动性。这种波动与水中倒影不同,水中的是整体在波动,而火焰周围的,只有轮廓在变化,十分梦幻。
“真暖和啊。”
他喃喃自语,借火焰点了根烟,但没抽上,因为嘴里还有嚼烟。
眺望高空的圆月,凝视了好一阵子后,他嘴唇微动,默念起那句他想起来、符合当下环境、却没跟车夫说的话——
只见他昂首挺胸,蔑视地狱,藐视天国。
“有够装逼的,”格里安咧嘴一笑,“怪不得是我年轻时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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