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缓解了一下心情,顾然便小声离开了手术室。
进行手术时,医生会主动让自己陷入深层次的睡觉,些许吵闹不影响还在心理阴影中的其余人。
何况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门也是特制的。
让脱离心理阴影的医生继续躺在手术床上,或许能保持绝对安静,可对该位医生的心理状况不利。
在早些年,规定不允许提前离开,导致有医生忽然发疯,抡起仪器砸死了另一位医生。
到了走廊,顾然又一次深呼吸,然后拐进观察室。
“老师。”他略显歉意。
庄静笑了一下,柔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
庄静点头:“出去转转,转换心情,等手术结束后再回来。”
顾然点头,离开观察室。
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陈珂小声对庄静道:“庄静老师,我出去一下。”
“给他做一次咨询吧。”陈珂虽然没说理由,但庄静也能猜到。
“好的。”陈珂有点不好意思。
庄静的视线没有移开手术室,等陈珂小声离去之后,才看了一眼观察室的门。
陈珂来到走廊,视线左右瞥了一眼,又走到玻璃前,看向一楼的中庭,顾然正坐在室内草地的长椅上。
她下楼,倒了两杯冰水。
送过去时,发现刚才还空手的顾然,手里已经有了一杯水。
“帅哥果然受欢迎啊。”她说笑着,尽量缓解顾然的情绪,“我这杯水来的不是时候。”
“不,来的正是时候。”顾然手里护士替他倒的那一杯,已经被他一口气喝完了。
陈珂将水递给他,自己也双手捧着另一杯水坐下。
长椅旁有几棵竹子,竹子根部有日式风格的地灯,白天灯也亮着,给人以温馨。
几道光柱利箭似从户外插入草坪,有一种希望刺入黑暗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想用手去接住这光芒。
顾然也这么做,他摊开一只手,让光芒落在掌心。
陈珂看了一眼,发现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你的手很好看。”她称赞。
顾然失笑,道:“只是做了一次手术,你也没必要把我当成‘放屁都能得到夸赞’的婴儿。”
“你脑袋还不清楚吧?平时伱可不会用这种比喻。”
“所以我现在说的话,你都别放在心上。”
“看来你有话想对我说。”
“有个问题。”
陈珂笑着抿一口水。
“还是乔一鸣的事,”顾然看着她问,“那天我和他聊了一会儿,他说追你两年,给你送早饭,请你喝奶茶,时不时还给你送花。”
“嗯,哪里有问题?”陈珂一副青年女教师面对少年学生的姿态。
“这些我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请你看电影,如果你不想谈恋爱,为什么会答应?还回请他看电影?”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陈珂侧过头来。
不等顾然回应,她又收回视线,略显无奈地轻轻一笑。
她道:“接下来的话可能听起来像是狡辩,但都是事实。”
顾然笑了笑。
她忽然又看向顾然,提醒他:“我本来不打算再提起任何过去的事情,从今以后只往前看,但因为你现在是‘放屁都能得到夸赞的婴儿’,我才勉为其难,翻箱倒柜,吃一鼻子灰,把过去拿出来给你看。”
“散文家!”顾然打了一个响指。
“是的。”陈珂微笑点头。
然后她开始回忆。
“他第一次请我看电影,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她说。
“接近圣诞的一个周五,一周结束,又临近节日,我们女生宿舍打算一起去看电影。
“等我到了,才发现是他策划的,他所在的宿舍也都在。
“我不好直接离开——有时候应付一下人际关系,反而更能摆脱麻烦的人际交往,你现在的婴儿脑袋能明白?”
“我受伤的是肚皮,脑袋只是被踩了一脚,不影响我的智商。”
“我现在不想说我的事了,想听听你的故事。”
“晚上不是要聚餐吗?到时候我可以成为你们的下酒小菜。”
陈珂笑起来,笑容有一种淡淡恬静,轻熟女人的魅力。
“那我继续,”她道,“他请两个宿舍看电影,而我最不喜欢欠人情,又找机会请了回来,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集体看电影,但后来”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翻箱倒柜的时候,被一股浓郁的尘埃扑在脸上。
“我和菲菲——也就是我同宿舍的闺蜜——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总是能偶遇乔一鸣。”
“你们宿舍出了叛徒?”
“是啊,可我不好意思撕破脸。”
她继续道:“等我们到了那里,他问我们看哪场,还没等我从偶遇的疑惑、生气中回神,他已经买了同一场,还有大份的爆米花、大杯的可乐,看完电影,又买电影周边,强行送给我们。
“当时我闺蜜见他大方,觉得他还不错,虽然没有多怂恿,但那种情况下,也有些撮合我们的意思,就替我收下了礼物。
“然后我只能继续回请。
“这样的事,两年内大概发生了四五次,来来回回总计有八九次。”
给回忆画上句话似的,陈珂喝了一口水。
将水吞咽下去之后,她又继续。
“其实乔一鸣没哪里不好,这也是我毕业答应他的原因,但两人在一起后,我发的朋友圈他要审阅,一次心理学毕业聚餐,有男有女,他就有点生气;
“我打电话、发消息,他虽然不直接查看,但每次都会问是谁。
“尤其是,我习惯了孤独,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没有任何打扰地独自看书用功,这个时候我不会接电话,也不会回消息。
“我每次都会提前和他说好,要看书了,可他还是觉得我不一定在看书。
“当然,我也知道,有这样相处的情侣,但作为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很累,你能理解吗?”
“完全理解。”顾然也不喜欢认真看书时被打扰。
他会觉得心烦意乱,少看一点书,少花一点心思,他就觉得自己要被其他人超过,无法进入{静海}。
进入{静海}是他决不允许失败的目标。
如果说,人生中要有一次拼命的时候,对于顾然而言,进入{静海}就是。
这点对陈珂或许也一样。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心病,又想留在静海,既然这样,干脆就和他分手了,大家各奔前程——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两年没明白他是哪种风格的恋人,你作为心理咨询师有点不合格。”顾然说。
“哪里有两年啊,”陈珂伸直了腿,光芒照在她膝盖上,“除了送早饭、奶茶、看电影的时候说两句话,整整两年,我几乎都在看书,和你一样的。”
“我不一样,我没花时间,我进去静海全靠天赋。”
陈珂笑了一下。
顾然喝了一口水,也觉得自己牛吹得有点大。
过了一会儿,他说:“男女之间,有些事情总是要在一起之后才能发现,才会真正确认彼此间是否合适。
“在一起之前,或者结婚之前,很少有人使用暴力、冷暴力,在一起之后,说是本性暴露也好,爱消失了也罢,总之就是不一样了。”
“嗯。”
“不需要的东西,趁早扔掉,不要放在那里吃灰。”
“好,扔掉。”陈珂放下纸杯,双手捂面,“催眠:输入关键词‘乔一鸣’、全选、删除、进入回收站、清空回收站。”
她放下双手,对顾然女机器似的明媚一笑。
“你是在搞笑吧?”顾然问。
“你是谁?”
“因为我和乔一鸣见过,所以连我也删除了吗?”
“是啊。”陈珂拿起纸杯,笑着啜饮一口。
顾然有点羡慕:“我当初也想学催眠。”
“男孩子都对催眠感兴趣。”陈珂说。
这没办法反驳。
顿了顿,他说:“抱歉了,让你吃一鼻子灰。”
“你是真心感到抱歉吗?”
“这还能有假的吗?”顾然觉得好笑。
“既然你觉得欠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也不知道手术结束没有。”顾然抬头看向手术室所在的方向。
“没结束,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休息。”
“我觉得更像是审问。”
“我问你,”陈珂直接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个问题你觉得我有吗?”顾然反问。
“看起来不像,上班时间没有给谁发过信息,也没收到谁的信息,不对,偶尔好像会收到信息?”
顾然都被她说愣了,除了运营商以及验证码,他哪收到过什么信息。
下一刻他想起来了,陈珂指的应该是他和苏晴几次用手机面对面聊天的事。
“不是。”他说。
“明面没有,隐藏的呢?”
“我藏在硬盘里的那些不是我的女友,那是大家的女友。”
“你挺大方。”陈珂笑着调侃他,“也就是说,没有现实意义上的女朋友,那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轮到我了——你看黄色电影吗?”
顾然以为她会知难而退,结果陈珂沉默一会儿,回答说:“看过,为了治病。”
顾然有些歉意的“哦”了一声,想起她不能和人亲近的心病。
“轮到我了吧?”陈珂笑道,因为刚才的问题,她有点脸红。
“你这么执着做什么?”顾然离她远了点,“喜欢我?抱歉,我没谈过女朋友,所以也想找一个没有谈过男朋友的,我不是歧视你,是我玻璃心,是个看不清现实、活在旧社会的处男。”
“”陈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挺好的。”她只能干巴巴附和一句,然后继续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好感的不少,喜欢的应该没有吧。”顾然也不确定。
“那没关系了。”
“没关系?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顾然医生,你作为心理咨询师,看不出来我喜不喜欢你吗?”陈珂笑起来,然后鹦鹉学舌,“你有点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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