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是什么情况?山河破碎到处哀鸣,韩世忠张俊在淮河边上拿出全部家底,外加他这个官家的身份压阵,也才歼灭七八千人。
但同时他也太念旧情,自己不喝兵血,却不忍心苛责手下一路苦过来的老弟兄,厚此薄彼狠不下心,导致御营水军连食菜魔教都能渗透进去。这在别的军区压根不敢想,就说御营前军吧,王贵张宪敢这么干岳飞都能亲自斩了其狗头送上京来。还需要他这位官家大冬天的跑到黄河上用他能听懂的说辞教育他,水军耗费的粮食和金钱,不是他赵家的,而是大江南北人民群众的血汗钱,你这样是不负责任的地域小农心态,一样在无形加重其他地区劳苦大众的剥削,这是对自己阶级的背叛。
但他能苛责张荣吗?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为啥,张荣一个时代打鱼的渔民,为什么成了盗贼最后占山为王,他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还不是被少林寺里那个不好好念经写回忆录一门心思想求他回东京的太上道君皇帝逼得。这不当人的东西为了运个破石头把河道封了不让这些良民打鱼养家,才有了震动天下的梁山好汉。就他手里这个茶盏来说,不过是个喝水的玩意儿,据说就是在这时间段,为了建造一批玉盏给这老东西过生日,又是从交州(越南北)开采玉石运来,又是让人叫哥窑的工匠改行,最后还得雕刻上龙形图案凑成六对。你说光那么几个杯子够多少军费了?又够多少平民生存了?现在呢,被女真抢去又给送回来,但死了的人上哪儿说理去?
所以赵官家觉得他没送去一杯毒酒真是太孝顺了。
话说回来,就张荣本人来说,这场无妄之灾还让他失去了发妻与兄弟,要不他也不会续娶人家老婆了。这要到了明清能被人戳断骨头,但在这个乱世刚过去的时代,却是一种很人情味的做法。
即使是这样,面对着金军铁骑南下,河北逃人无数,路有白骨,他还是选择了放下对于赵宋王朝的仇恨,甚至因为他一些故意施恩的举动,相信他这个“元凶之子”,赌上信任,把自己的巨型风船开到了黄河,一把火烧光了对岸金军的水军,从此金军再也不能威胁下游的东京。这也是为什么完颜娄室孤注一掷选择在关西决战的重大原因,张荣水师进入黄河,战略意义是可以与李彦仙占据陕州分隔大河相比的。
连对待家庭上,赵官家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比谁才是受男女平等教育来的穿越者。
抛开那点羞愧,他也只是感慨,富贵迷人眼,但却不能迷住所有人的眼。他很庆幸,张荣身上仍有这种朴素的情怀,不论是对待亲人、旧部还是国家。
所以他说:“后来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朕接下来会调整一部分官员任命,到时候就把范成大这件事给办了。”
张荣对啥官员任命没听明白,但是后半句可听明白了,这是官家没明说的保证,当即大喜谢恩。
当然,他没听明白,屋里其他几个近臣却是心下震动,可从杨沂中到宗颍再到低头打扇子的冯益,都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一切只是夏末秋日的晚风吹过,阵阵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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