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见一女子漫步而来,她身着轻纱,面容娇俏,行走间如柳枝轻摇,她接过侍女手中的琴,就连一个正眼都未看过阿笙。而后又对一旁的奴儿道,在哪一曲的时候记得燃香。
那奴儿挂着讨好的笑躬身离去。
此时纱帘垂坠而下,郭娘子看了阿笙一眼,阿笙省得,便开始了演奏。这郭娘子要的便是自己的琵琶声一出便能有惊艳之感,所以会让琴师先行演奏一些平淡的调子。
阿笙的琴声起调未久,便听闻阁子门打开,恍惚能看到一人大步走了进来,而护卫之人均在门外立着。
阿笙隔着纱帘看不清那裴陵邱的脸,但此人进来之后,郭娘子便抱起了自己的琵琶,轻抹复捻以成曲,琵琶之声宛如珠玉落盘。这郭娘子当真是有些才艺,她以曲为声,曲曲勾魂。
帘外之人多饮了几杯,见轻纱覆盖,犹见美人身姿,便欲要来掀帘子,却被郭娘子劝住了。裴陵邱已然被勾得没了魂,自然不会拒绝佳人所求,于是又乖乖坐了回去。
此时,一缕缕香气缓缓飘起,这便是郭娘子定下的时间到了,再两曲过后,琴师便要与众人一同离席了。
一曲后,阿笙见郭娘子微微蹙眉,抚琴的手也错了几个音。面具之下,她缓缓勾起唇角。
这香,上效了。今日这香里除了欢情以外,还参了软骨香在内里,遇酒水便如迷香一般卸人力气。
阁子外戍守的人听闻琵琶的声音渐软,以为是内里的人开始行那风月之事,所以又走得远了些。
此时的郭娘子连抬琵琶的力气都没了,干脆停了曲子,唯有琴音还在继续。
听闻琵琶声停,裴陵邱以为是暗示,他虽觉身体乏力,但因在欢情的作用下哪里还坐得住,他又试探着问美人可否一见,但此时的郭娘子早没力气理他,刚要起身便倒了下去。琴声催动,掩了其内的动静。
裴陵邱将这一切都当作郭娘子欲拒还迎的手段,他撑着身子,走向那纱帘。一把掀开,浅纱飞腾,弩弦绷紧,裴陵邱尚未来得及看清其内场景,便听觉兵器入骨血的声音,他此生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洁白如纸的面具。
裴陵邱随即倒了下去,连带着扯落了一大片纱色飞腾。
袖弩正中眉心。
阿笙面色沉着,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此刻心如擂鼓,她扫了一眼那裴陵邱,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清此人,他身量颇高,以冠带束法,带着些许文人的秀气,旁人大概难想,这副皮囊之下却是如蛆附骨的丑恶。
阿笙再不看他,随即翻窗而下。拉穆等人早候在此处,他们在楼下放上了厚厚的草垛,将人稳稳接住。
几人并未骑马,而是换上了走货的装扮,推着一箱子货往城门而去。他们早早通过走私货的贩子疏通了城门卫的人,给了些银钱让几人趁夜摸出了城去。
阿笙等人出了城门也不见火光,在西城门外与派去望风的郎卓几人会和。听他们道,郭定坤军营之内被埋的粮草甚多,到现在都还在挖掘。因他当初扎营,一为防粮食沾染南方厚重的潮气,二要隐蔽,便选了远离河道等地,到了这靠山之处,大约是当初探山的人技术不精才选了这处地方,山石垮下来没完没了。
众人上马,一路往西北疾驰,为防有人追踪,他们须先往西北的大山躲一躲,免得将麻烦带回西州。
阿笙此刻脑中根本没办法思考这件事是否过于巧合,马背之上,众人未看到她紧抿的唇和略微失神的眼。迎面的风吹走了她的千丝万绪,她此刻方才深刻感受到自己做到了,裴陵邱真的死了,原来势力再大的人生死命消的那一刻都如草芥般渺小。
众人一骑绝尘,未见远处山丘之上,几人身骑大马,玄衣覆身,为首那人目光清冷,他浅浅地扫了一眼寂静的安城,又命人在马尾之上绑上树枝,从三个方位分别策马而去,将阿笙等人在尘土之上留着的踪迹全部散了个干净。
约莫凌晨,郭定坤方才返回府上,刚返家便见到堂室之内放着一具死尸,待看清那人面容之时,他面色随即变得惨白。
“谁干的!?”郭定坤怒极。
此时,管事颤颤巍巍上前,拿出一封今日忽然出现在郭定坤书房的信,郭定坤近乎急躁地撕开信封,打开了看。
信封之内放了两样东西,一份是裴陵邱这些年买卖女子涉及的官僚身份信息,其内数量之大,一张书写不完;另外份只有一张纸,上面以拓印的方式印出六个字:寻求天家庇护。
郭定坤毕竟是有脑子的,这封信一点拨他便明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莫说能不能找到凶手,即便找到了,人是在他的手下被人截杀,裴清召如何能饶得过自己。裴氏势大,为今能保下自己这份军饷的只有手中的这封信和天家对裴氏的猜忌。
郭定坤当即决定封锁裴陵邱的死讯,连夜带人秘密入京。
这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不但给了郭定坤一条后路,也将他推到了裴清召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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