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和渴望的双眼,心中泛起一丝歉疚。他低声说:“对不起,特林维尔。我知道我们很需要它,可是,我以为你想得会和我一样。”
特林维尔显得余怒未消,他说:“当然不一样。你总是这样,自己拿主意。”
格雷恩叹着气说:“对不起,我的朋友。”
特林维尔却不依不饶,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有下次,你应该把机会留给我。我一想到可以对着可敬的菲洛团长说,‘先生,您怎么可以随便乱丢东西呢?做为近卫军骑士团长,你可是给你的士兵们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榜样啊!’这样说才比较有趣啊。”
格雷恩愕然。继而,他们相视开怀大笑。
清凉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脸,星星一闪一闪,就像陪着他们一起在笑。
菲洛团长回到军团长的营帐中。近卫军的首领正在帐中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却连头都没有回。近卫军的老兵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低声说道:“殿下,他们还在坚持。而且我相信,他们没有你的命令,真得不会撤离哨位。”他看着面色凝重的王子,字斟句酌,“而且,他们拒绝了我带给他们的水。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是你让我送去的。”
玛尔斯王子摆摆手,菲洛欲言又止。看到年轻的军团长陷入沉思,他轻轻走出了营帐。
大帐里空无一人,玛尔斯却焦躁不安,心力交瘁。才短短的两天,他比指挥了一场重大的战役还要累。他望着空荡荡的营帐,突然感到无助和孤独。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办呢?年轻的王子举棋不定。
如果说每个孩子都有儿时的玩伴,那么,他,就是孤独的。如果不是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格雷恩陪着他,空旷冷清的王宫大殿,如同死寂的坟墓。
国王和王后无疑是很爱他的。他敢说,他们像所有的父母一样,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们总是很忙,偌大的王宫花园空有鲜花美景,却不能让他快乐起来。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他带来了格雷恩。她用同样关爱的眼神看着他们,让他们做好朋友。
他很开心,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很快,他就发现,小格雷恩比起那些谨小慎微的侍卫仆从们有趣多了。他看着格雷恩爬上花园的围墙,或者抱着粗大的无花果树,爬到最高的枝头向他招手。他还敢挽起裤腿跑到池塘捞鱼,以至于双腿双脚都沾满了烂泥。
如果他也那么做,远远盯着他们的侍卫就会跑过来阻止他。他们对他毕恭毕敬,只能大声训斥格雷恩。每当这时,格雷恩就会一溜烟跑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听侍卫大臣们苦心训教,要他时刻不要忘记,自己是阿波多利的王子。
有时他也会因不耐烦而发火。可是,母亲永远站在他们一边。每当他要发作时,想到母亲严厉的眼神,只能喟然长叹。就像他的叔叔那样。
叔叔偶尔会在后花园散步,看到他,就会把他抱在膝上,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长长地叹息着。
一时之间,他想起了许多。他不禁又长叹了一声,心乱如麻。
既然他不能随心所欲,他也不容许格雷恩在他面前做以前同样胆大出格的事情。可是,格雷恩和他一样倔强。就像不知道,他只是个园丁与厨娘的孩子。
他才是阿波多利群星和月亮拱绕的太阳啊。
他要让格雷恩知道,他有权命令他服从自己。而格雷恩却从不肯屈服。
数不清小小年纪的他们打过多少次架了。浑身泥土,衣服也被撕破,有时候脸上还会带着一丝青肿的痕迹。园丁老格纳尔看到总是会训斥他顽皮的儿子。小格雷恩被诚惶诚恐的老园丁按在膝头打屁股的时候,他一开始会幸灾乐祸。继而索然无味。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小格雷恩受到惩罚。把格雷恩打倒在地,是他一天最开心的事情。只是,比他略略瘦小的格雷恩,却很不好对付。他经常也会被格雷恩按到在地,几经挣扎也不得翻身,不得不屈辱地向格雷恩服输投降。
可是,他们还是朋友。他们并不总是在打架。
他们一起跟着雷多先生学习,那是他们最安静的时候。好动顽皮的他们,难得都那么喜欢读书上课。老雷多也总是对国王和王后说起,这两个孩子是他教过的最聪慧机灵的学生了。鉴于他对两个孩子的喜爱,他也会经常让他们得到更多游戏的时间。这时,他们就会手牵手在大殿游逛,或者在神像后面探寻,以期找到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会遗落在那里的宝藏。
他还记得,如果他们闹出太大的动静,国王有时也会听到。他会让侍卫把他们带到他身边,然后拉着少年们的手,和蔼地和他们说说话。
“格雷恩,等你长大了,就做玛尔斯王子忠心的侍卫吧。”
他总是傲慢地说:“我才不要他做我的侍卫呢。他连我都打不过。”
他还记得,父亲把他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脸庞,对他说:“你要记住,玛尔斯—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做一个好国王的。你需要朋友的支持。格雷恩,你长大了,愿意做玛尔斯王子的侍卫吗?保卫他,也保卫阿波多利所有的人?”
“是的,陛下。我愿意!”
格雷恩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他们都已经长大。他依然是王子,格雷恩却要成为他麾下的一名中队长。
小格雷恩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叔叔也在不久后离开了王宫,离开了阿波多利。他又变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从他慢慢懂事,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父亲慈爱的目光。父亲对待他总是很严厉。他很委屈,母亲总会慈祥地安慰他。因为他注定要成为大陆最强大国家的君王,父亲严格地要求他,是理所当然的。
他十五岁就参加了近卫军,为了近卫军呕心沥血,日夜操劳。他努力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更出色,近卫军团在他的领导下,威名远播,成为阿波多利的骄傲,只为换来父亲寥寥数语的赞扬。
即使这样,很少见到父亲的他却总能发现,父亲看到他,总是心事重重。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冷漠,怀疑,憎恶。还有点儿……害怕?
没错,是“害怕”!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只是他不明白,一个父亲,为什么会害怕深爱着他的儿子呢?
格雷恩回来了。他一开始听到消息时并非毫无喜色。而且父亲对他赞赏有加,几乎立刻就被任命为近卫军中队长。要知道,自己刚刚加入近卫军时,也是做过几个月的士兵,通过他不懈的努力,慢慢成长起来,博得了大家的信任。之后才一跃而为骑士团长。
难道,格雷恩比他更出色吗?父亲难道比自己更了解格雷恩吗?一想到这里,他心痛不已。
是的,格雷恩和以前一模一样。冷静,坚强。而且,固执。
他原本就没打算能轻易让格雷恩屈服。他知道,格雷恩是个骄傲和爱惜名誉的人,如果他感到受到侮辱,说不定会愤然离开近卫军。那样最好不过了。
可是,格雷恩丝毫没有被他的冷遇和刁难折服。他甚至津津有味地做起了哨兵。
他已经听到侍从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他们都很佩服格雷恩,钦佩他钢铁般的身躯和意志。
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又一个白天到来了。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依旧精神饱满。军营的号角刚响起第一声,他们已经打开了大门。近卫军骑兵从他们身边经过,更多的人开始回头注视着他们。
年轻的军团长骑着白马,身边簇拥着如狼似虎的军官侍从。他经过哨兵身边时,连头都没有回。
两个铁打似的哨兵却站得更加挺拔了。
他突然勒住坐骑,对令旗官说道:“去传我的命令—中队长格雷恩和士兵特林维尔,可以撤离哨位了。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明天就让他们参加第一中队的训练。”
令旗官刚听到军团长的命令就拨转马头。虽然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他还是给了坐骑狠狠一鞭子,好让它跑得更快些。
格雷恩望着令旗官喜悦的眼神,他问:“是军团长阁下亲自下的命名吗?”
“当然,还能有谁!快去休息吧。今天,你们不必参加训练。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够你们受的了!”他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昂首敬礼,大声说道:“中队长格雷恩,士兵特林维尔,奉命撤离哨位。”
他们走在大营里,看到他们的人都为之侧目。特林维尔看到他们的目光,不由满心喜悦。他把脚步声踩的响亮无比,高昂着头,仿佛在说:“等着瞧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们刚刚走进营房,特林维尔就兴奋地说道:“格雷恩,你说的没错,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你看到了吗?现在他们该知道了,大个子维卡是何许人也了!”
格雷恩没有回答。特林维尔回头看时,格雷恩早已不声不响地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得意地说:“这次,是我赢了……”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倒在地,鼾声如雷。
格雷恩加入近卫军可以说是被迫的。但是当他真的加入后,仍然为军队的生活所吸引。凭心而论,他从没见过哪里还有这样的军队—装备精良,自信满满。
每个士兵都相信自己的军队是无敌于天下的。格雷恩虽然不像他的士兵们那样直白表露,内心深处也深以为然。刚刚加入到这支伟大的军队,他就对阿波多利的近卫军充满了敬意。
特林维尔也好像找到了生活的全部乐趣。他健壮的身躯、充沛的体力和昂扬的精神,仿佛完全就是为了近卫军而生。近卫军严格刻苦的训练,对他来说不过是餐前一点小小的热身,好像只是为了能给自已一个好胃口,他才会参加似的。他的勇猛无畏、豪爽开朗,很快就在士兵中赢得了尊重。
要知道,这些第一中队傲慢的勇士们从未见过像他一样威猛的壮士。格雷恩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特林维尔在士兵中博得的尊重和爱戴,他更是由衷的高兴。
特林维尔也总是对他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说我‘像’个骄傲的近卫军士兵时我会生气。因为他们不是在说,你‘是’个骄傲的近卫军士兵啊!”
每当这时,他总是喜形于色。格雷恩喜欢看到朋友开心的样子。但他还是说:“老朋友,我只是提醒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打架带给你的好处。士兵最美好的品德是忠诚和勇敢。”
“当然,我知道了。”特林维尔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军队里不就是打架的地方吗?不是吗?唉,格雷恩啊,那可真是美中不足啊。”
格雷恩则耸耸肩,无奈而庆幸地摇摇头:“幸好不是。”
近卫军的生活紧张严苛,却丝毫不会令他们感到乏味。经过哨位风波,他们在近卫军士兵眼中,已然声名鹊起,却不尽然是敬佩,还有敌视。
不但是其他近卫军士兵,即使第一中队的士兵中,仍然残存着对他们的生疏和排斥。眼前的境地,格雷恩早有预感。他并不想责怪那些士兵。
如果说抗拒玛尔斯军团长是情非得已,如果他不想在还未加入近卫军时就被迫退出,他只能那样做。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傲上在他忠实的朋友特林维尔眼里,无疑是充满着阳刚之气,让他敬服不已。可在众多士兵眼里,却是对他们的军神—玛尔斯王子的蔑视和亵渎。
格雷恩深知这一点。他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向他的士兵们展示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中队长,并且希望得到所有士兵的认可。
虽然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还是来的太快。当然,对于近卫军的数代军团长和他们的士兵来说,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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