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不时打量鸳鸯高挑的身段,宴会说笑、戏曲声音又吵。
他听不清,是以问:“琮哥儿你说什么?”
贾琮无语,斟酌措辞道:“父亲,儿子是说。
府试座师沈老爷致信来。
您怎么看南下的事?”
贾赦还未发话。
女性席面的邢夫人挨着这边,听见了,插嘴道。
“琮哥儿有了秀才功名,倒是不用开路引,天下各地皆可去得。”
待邢夫人话音落下。
贾赦方才将贪婪地目光,从鸳鸯鹅蛋脸上的雀斑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心里有些不悦,怪儿子扰乱他兴致,稍显不耐烦得摆手道。
“不成、不成,苏州路途遥远。
不比你去宛平,父母在、不远游。”
太远了,终是不放心。
何况......又是一笔无故的花销。
那边贾母问他们谈什么,王夫人隐约听见几句,回了婆婆。
贾母思虑再三,前倾地看过来道:“琮哥儿,你这孩子可是静极思动了?
咱们家自打进京,除了扶灵南下。
也少有回金陵的,何况苏州。
你那灵光确是不灵,我细细想来。
听说了宛平的秀才、京里的钱老爷。
怕你又克到谁了,平白惹祸上身。
况且在吴中,你老子管不到你。
还不由你了?”
贾琮眉头紧皱,表面不动声色。
心里暗骂:去你娘的封建礼教!
贾母公然说贾琮的灵光不灵,抚慰怀中宝玉。
极度偏见、不喜之意已十分明显。
偏生贾琮一路走来坎坷连连,斗倒了几个人。
外人都称好。
反倒是贾母这个做祖母的,却更认为不吉利了。
三春、宝钗、黛玉、薛姨妈皆不说什么。
被莫须有的理由连翻阻拒,贾琮此刻心里也不大高兴。
遂思索对策,故沉默不语!
气氛顿时陷入了一股莫名地沉闷。
这时。
周瑞引领了一个门斗进来。
门斗是学政衙门的差役。
那门斗很知官家贵族的礼数。
进来只到堂外,不入内,便拜。
“我们学政老爷给府上老太太、爷们。
夫人奶奶们问安,过节叨扰了。”
“送礼也不差你们一家,记账便成。
这时过来做什么?”
贾母看不上,责问周瑞。
周瑞踌躇地说不出来。
那门斗不卑不亢,继续说道。
“我们老爷事急,就叫小的传国子监的牌票。
贵府贾琮小爷以生员选国子监优贡。
麻烦去填写学籍,此事要紧。
因此叫小的亲自传。”
国子监?
优贡?
贾母愕然,这哪里不是灵光保佑?
国子监优贡一个省能有几人?
忽然。
大总管赖大又匆匆跑进来,来不及擦汗,躬腰道。
“启禀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
豫亲王府的长府官雒老爷登门来了。
奴才请去大堂,说是专为琮三爷来的。”
“豫亲王府!?”
贾政拍案而起,是好事还是坏事?
整个大堂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静在那里。
唯有戏台上的曲声,初春夜里的冷风嗖嗖刮过。
国子监的学生分为两类。
一是贡生。
二是监生。
贡生、监生各自分为多种。
拿钱买的叫“例贡”、“例监”。
靠祖宗功劳为“恩贡”、“荫监”,等等。
优贡、优监则是学政从生员中选拔。
荣耀、地位超越其他贡生、监生。
成为国子监贡生,纵使日后连年不中举人。
也可参加几年一次的朝考做官。
这不失为一条后路。
当然如此无法入翰林院、詹事府、内阁。
当不了京官要职。
地方官也难混到督抚,科甲出身才是最保险的。
陈东生这意思。
主要是让贾琮进国子监接受更好、更正规的教育。
国子监是国立中央最高学府。
教育条件、水平,毋庸置疑。
此外。
有了贡生身份,按照大楚规制。
能免去秀才的科考、岁考,无限期参加乡试。
贡生、监生只有两条前途。
要么拿钱买官,要么参加乡试。
但是。
若非以生员身份提拔的贡生、监生。
参加乡试的次数是有限制的,规定次数之内不过。
便只能买个小官了。
以此可见两榜出身的优越性。
进士出身,罢官了也能等待起复。
虽说国子监是国家最高学府。
但贾琮不怎么感冒,颇有点腻歪。
进了国家学校,还有自由度么?
前世深受应试教育摧残。
故而他本能地抗拒。
不过......陈东生的好意又不能拂却。
这是以权谋私了。
各省优贡,名额寥寥无几。
陈东生却以直隶学政职权,直接划给了他。
但贾琮的名气、实力,也不可忽略。
否则国子监、礼部、内阁也未必打钩通过。
且先填个学籍再说。
岁考、科考是秀才的噩梦。
岁考年年必考,有贡生身份。
他此后便能直接参加秋闱乡试。
“劳烦差爷了。”
贾琮起身出来外堂,接过牌票。
不像贾母的不耐烦、看不起。
从袖包里掏出二两碎银过去。
“我明日必去报到,陈老师行到哪个府了?
节下可安好?”
“学台老爷到了保定府,督台老爷接待着呢。”
门斗推辞一番,笑笑收了。
保定府是直隶总督于朦胧的常驻地。
难为这人大老远跑过来,可见陈东生也真是重视自己。
贾琮转念想了想,改口道:“这么着。
你今儿也不像要回去的,待会带点礼物。”
这话说的刚柔并济,那门斗对他好感大增,打揖退下。
贾琮想了想,踱步回来。
周瑞已于内堂说明情况。
贾母一言不发,她的宝玉何时也能风光一回?
贾迎春笑容温暖地恭贺,走几步扶小弟。
“这真是离蟾宫折桂不远了。
学政老爷大节下还惦记你。”
“母亲,儿子去见见那位长府大人。”
贾赦自是难掩喜色,几乎就要一口答应贾琮南下。
见贾母兴致缺缺,才闭口出堂。
黛玉、宝钗二女都不由多看了贾琮几眼。
宝钗水杏眼异彩连连。
与卧在贾母怀里娇生惯养的贾宝玉相比。
如今的贾琮瞧着沉稳有度、进退从容。
要才华有才华,要家世有家世。
就是......庶出难免缺些雅观。
王夫人、王熙凤笑容牵强,跟吃了苍蝇一个样。
贾琏倒还无所谓似的。
贾宝玉便很是不爽了,小声嘀咕。
“俗人,当真俗人一个。”
场面一度十二分尴尬。
“行了,节也过完了,我也有点犯困。
放完烟花,都散了罢。”
贾母看也不看贾琮一眼。
就只欣赏漫天的烟花绽放,搂住她的宝玉、黛玉。
待烟花又看得百无聊赖之际。
贾母便扶着鸳鸯起立,散会,歇息。
李纨叹气,转头训戒贾兰:“瞧瞧你琮三叔,十二岁神童。
兰儿。
你要多向你琮三叔学习,可记得?”
贾兰乖巧点头:“噢!”
.......
乾德八年的正月十七,微风细雨。
相处两年多下来。
晴雯姑娘与贾琮感情升温甚多。
她这般身份、家世、脾性,在贾琮看来。
便是非常缺乏爱。
作为过来人的贾神童陪她探亲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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