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有一女子席地而坐,低着头,正持箫吹奏着欢悦动听的曲儿。
他看不清她的脸,唯见那玉白纤细的手指,随风飘动的乌发,以及,春水碧波般的衣衫。
她在画里,他在画外,天涯咫尺,岁月无染。
忽然中空巨响,一把利剑闪电般地向女子当胸刺去,他心中大骇,飞身扑去:“乐乐。”
女子便在那时抬头,一张清丽得熏神染骨的容颜,竟然,真的,就是秦乐乐。
岳霖全身一震,睁开双目,满室雪衣白幡,衬着乌木的棺棂,檀香袅袅,佛号庄严。
他长长地呼出口气,拭去额头微汗,收摄起意念,调整好身姿,开始打坐。
哪知不过片刻,她甜美柔婉的歌声,又萦绕在耳边,时近时远,忽高忽低,不绝于缕,不绝于心。
下意识地看向左手,当时不觉得,此时仿佛再次触到她长长的眼睫,丝丝痒意从掌中漫到心头,轻柔微妙的欢悦。
摊开右手,指尖似乎又是她花儿一样清香温软的身子,火热的气息窜到骨缝,血冲头顶,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隐隐地发红。
至此,岳霖胸中惊涛骇浪。他原本知晓世事,加之年过及冠,身边好友或已娶妻,或暗结鸳盟,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动了凡心,起了爱欲。
然,岳氏门楣未兴,父帅兄长沉冤未雪,阿娘和两个小哥儿仍在流放之地。
他,有何资格妄谈儿女情长?
八年前的那个血色黄昏,灭门惨祸已将他的心冻成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面装满了血与泪,以及,父帅和岳家军注定流传千年的奇冤。
曾经,他夜夜噩梦醒来,都会害怕,怕那血泪和沉冤会让这深井化成熊熊燃烧的仇恨,时时焚心,驱使他如许多人那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等不到朗朗乾坤的再现,更不能实现父帅和大哥的遗愿。
义父苦心孤诣地保护着他的身心,告诫他人间可欺,苍天难容,岳氏迟早会被平反。为免大祸,他不得锋芒毕露,行止轻慢,不得非议秦氏,因为此举必会相连圣上。
而他,在屈辱蒙尘的岁月,长成了别人眼中的谦谦君子,谨重温厚,但自己内心最深处究竟埋着什么,他从来不敢去看。这样的男子,如何能给一个女子以终身的幸福?
数次婉拒过美貌娘子的示好,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从何时起竟生出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
他闭上眼,惶惑地审视自己:早在月前,他已开始情不自禁地期盼黄昏,只因那是与她相见的时光。
彼时,表面是他在照顾病中受伤的她,但实际却是她的巧笑嫣然,妙语呢喃,将春暖花开带进了,他以血泪沃成的心田。
钟灵毓秀的人儿,她此生不当沾半丝血,流一滴泪。他睁开眼帘,转向身旁的同窗,语意如常:“少歧兄,霖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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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友人看时觉得乐乐的作法太儿戏,作者想的不是计谋本身,而是历史上,如二桃杀三士,郑袖挑拨楚王割去魏美人鼻子,以及许多装穷,装病,装疯,装死,假传圣旨等在局外人看来简单得可笑的手段能成功,甚至改变千万人的命运,不能不说是人间的吊诡。亲们如何说?
2,关于人设,此时的皇子和乐乐年纪尚小,纵然聪明,但天下最难莫过自知,所以他们对内心的情感最初是懵懂的。三哥哥却是清醒,他的经历和处境让他不得不清醒,此后看到他的纠结和矛盾,请多理解,那是理性和情感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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