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灿冲华妍笑笑。
华妍无奈,看着俞灿先低头,也跟着笑笑。
餐厅里,俞灿解释:“是我莽撞,让华妍姐姐担心了!我竟妄想和牲畜谈信用!”
华妍说:“是我关心则乱,俞小姐想好的事情,必然是周全的。”
俞灿尴尬摸摸耳后说:“反讽就没必要了哈。”想了想说:“我闹这么一出,下船要是没看见金敏贞,你和我还有学生们都分开走,你和孩子安全最重要。”
华妍浅浅点头,突然发现还有二等舱的人混入头等舱,以为也是学生,可眼见着那人拿着香槟时不时和人搭讪,走到俞灿这边,问了句:“小姐,你喜欢天文学吗?”
听到这个问题,坐在俞灿对面的华妍眉头微蹙,余光瞥了那人的并不光亮的皮鞋,假装没听到一样向两个小孩子指着船外的海鸥,俞灿细心的捕捉到了华妍这一表情的微小变化,放下书,对那个人说:“喜欢,天文学是一个让人更加谦卑的学科。”
“小姐对天文学有研究吗?”
“没有,但是德语说dunkle,grundlichundsternebessersichtbar(暗透了,更能看得见星光),很壮阔,不是吗?”俞灿微抿一口白葡萄酒,口吻带着贵族小姐与生俱来的才气和浪漫。
“咳咳……是,是。”搭讪的人显然听不懂这句德语,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俞灿看了看头等舱周围的外国人,又看了看这个穿插在人群中聊天文学的人走出了头等舱餐厅,俞灿开始漫不经心的翻着书,嘴里咕哝一句德语,只有华妍听到了。
“那是一句暗号对吗?”
华妍轻轻点头,俞灿又问了一句:“他在找谁?让你蹙眉?”
“大概是karlarx(马克思,暗指共产党)。”
“是找那些学生吗?”
华妍说了句:“不像。”这个问题补充了一句:“金敏贞小姐问过我。”
“问过你什么?”
“问过天文学”
俞灿闻言,微微眯眼,看了看华妍身边两个玩闹的孩子,客套用中文问华妍:“可以把你带的书借我看看吗?旅途实在太乏味了。”
华妍随手从手袋中中找出一本书,递给俞灿。
在吴淞口码头准备下船时,俞灿透过船弦上的窗子,看了一眼码头接船的人群,突然装作不太熟识华妍和孩子们的样子,大方的递过来书说:“华妍小姐,感谢您的书,缓解了我旅途的烦闷,也祝你旅途顺利。”
随即蹲下来,用德语和孩子们告别,孩子们早已习惯了俞灿日常的角色扮演游戏,笑嘻嘻摆手。
俞灿提着行李箱走出去,华妍看着俞灿下船被几位日本和服女子拥簇,还有几位穿浪人服饰的日本男子穿插其中,然后上了日本人的车,离去。华妍才带着两个孩子,叫了一辆黄包车,到巨泼来斯公寓安顿住下,这是俞灿委托金敏贞小姐事先安排好的公寓,公寓内一应俱全,甚至有为自己准备的全新的油画颜料,可越是这样周全,越让华妍莫名担心被日本人接走的俞灿,甚至担心在哈尔滨探亲的金敏贞。
华妍起身回卧室看了看下午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已经玩累了的两个孩子睡得香甜,安心了些,又看了看窗外美丽却易散的烟花,再看了看自己拿着油画笔的手,陌生又熟悉。
叹口气,放下画笔,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用小刀沿着笔记本边缘轻轻打开木质封皮,小心翼翼夹出藏在里面的一张全家福,照片背面写着1930年1月上海俞公馆,照片里一位优雅端方的女子坐在正中间,右手搂着依偎在侧的娇俏小女孩俞灿,三位儒雅的男士站在后面,华妍目不转睛的看着照片中左侧略显稚嫩却笑得阳光灿烂的男子,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却又缩回手,再次试探去摸,手停在半空,却只是轻轻摸了摸照片的边缘,小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盯着照片很久,华妍恋恋不舍的将照片放回笔记本封面夹层中,在画布上刷上了浓郁的普鲁士蓝和黑色的混合背景,然后用刮刀刮出了一个小小的启明星图案,为什么俞灿小姐要让自己发送“启明星不明”这句话,是和金敏贞那位落魄的朝鲜贵族小姐之前沟通好的?
华妍不确定,但金敏贞说的对,目前在上海地界,俞家吃得开,可华妍还是懊悔傍晚下船后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俞公馆门前求助,要是俞灿小姐有什么闪失,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华妍心情起伏,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给俞公馆打电话,可现下已是半夜,此时两个孩子许是做了噩梦,哼哼唧唧,华妍急忙去拍哄孩子,小声哼着歌曲,冷静下来,俞灿小姐年纪虽小,可绝对有成算,今天与日本浪人比武看似莽撞,却是看到自己在服务人员端去的酒杯里下了药,日本浪人喝下去后,才激怒日本浪人比武。如果自己不是关心则乱,先说出寿军门和日本武馆,说不定俞灿小姐打算自己受点小伤,然后威胁日本浪人放人,或者是挑拨英国大副将日本浪人抓起来……可她是俞灿小姐啊,怎么能让她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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