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之前,我汉家边军二十万,虽然兵力不算少,却平均分布在上万里北墙;”
“平均算下来,每十里长的汉匈边境,竟只有百余人防守。”
“再加上父皇又调了相当一部分边军,南下齐、赵,乃至荆楚地界……”
说着,刘荣又是沉沉一点头。
“北墙防务,除去燕、代两个戍边王,便是雁门、北地、陇右、云中四郡,为直面匈奴兵峰的第一线。”
“——云中郡有魏尚在,出不了岔子。”
“剩下的雁门、北地、陇右三郡——尤其是雁门和北地,确实是需要知兵的郡守,才能尽可能确保北墙安稳。”
“至于陇右,虽也是关外的边郡,但毕竟不和草原直接接壤。”
“匈奴人要想踏足陇右地界,得先路过北地,甚至是先掌握北地才行。”
“故而,程不识和李广二人,还是做雁门、北地二郡的郡守为好。”
“至于陇右,确实没那么着急了。”
刘荣此言一出,天子启当即来了兴致,颇有些不顾形象的从榻上弹起身,大咧咧坐直了身子,左手撑着膝盖,便将身子朝刘荣所在的方向一倾。
“太子,这是不想让李广去陇右?”
“——太子对李广的厌恶,居然已经到了哪怕在国家大事之上,都难以割舍的地步了吗?”
天子启很惊奇!
尤其是当刘荣这个愈发成熟的老阴批,居然也将个人情感带到了工作当中,更是让天子启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
——你小子,也不过如此嘛!
平日里人模狗样的,真到了时候,不也是被情感所左右?
还说什么,将不可因怒而兴师,主不可因愠而致战;
分明就是哄小孩子的场面话嘛……
“儿臣,确实很厌恶李广。”
被老爷子‘抓住把柄’,刘荣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非但不慌乱,刘荣反而还大大方方承认了此事。
“不单是李广;”
“凡是军中将帅,有像李广这样治军散乱,为人跳脱,又视军令、上官——乃至君上为无物,却反嗜酒如命者,儿臣都很厌恶。”
“但厌恶归厌恶,儿臣却也没有忘记父皇的教诲。”
“——无论是什么材料,都是有用处的。”
“——如果用不好,那就是匠人技艺不精,而非材料本身不够好。”
“所以,即便是李广这样空有个人勇武,却没有半点将军样子的人,儿臣也在竭力思考这样的人,能用在什么地方。”
毫不掩饰的表达出自己对李广的厌恶,并借机表明自己对军中将官的喜好,刘荣索性将手中毛笔放下;
站起身,也学着老爷子的模样,毫不顾及形象的扭动着腰身。
只是嘴上——无论是在工作,还是在放松、休息,刘荣都已经养成了‘嘴上忙会不停’的习惯。
“儿臣,也确实是不想让李广去陇右。”
“——因为陇右,是李广的家乡,也是李广名扬天下的地方。”
“真要让李广做了陇右郡守,那就算陇右郡不会因此而‘姓李’,李广也必定会百无禁忌看,肆意妄为。”
···
“若李广是个稳妥、持重的性子,那倒也还则罢了。”
“偏偏李广这人,本就是放浪形骸,洒脱惯了的性子。”
“这么一个不像将军,反而更像悍卒的人,若是头上没个人压着,早晚都要惹出祸事来。”
“——在别的地方惹祸,那也不外乎就是公报私仇,仗势欺人之类。”
“但若是让李广在边境闹出祸事”
“那,可就是关乎宗庙社稷、关乎国本的大事喽”
言罢,刘荣又认认真真做了一套筋骨活动操,感觉后背、脖颈处的酸涩缓解了些,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再种种呼出,重新提笔审阅起奏疏;
嘴上则继续道:“让李广去雁门吧。”
“——北地毗邻陇右,若是让李广去北地,儿也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让程不识去北地。”
“至于陇右么”
“嗨,反正不是前线,随便派个老将过去,做程不识的后援就是了。”
“左右程不识那木头脑袋,让他去破了匈奴人的龙城,确实是难为了他;”
“但守住区区一个北地,总还是不在话下的……”
刘荣说得轻松,但话到了天子启耳朵里,确实明显多了些凡尔赛的意味。
——大破龙城?
在天子启的认知中,天地之间,怕是没有任何一个肉体凡胎的人,能做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事。
反倒是程不识这攻城难胜,守城不败的特性,更符合汉家当下的战略需求。
最近,天子启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太子中盾卫程不识,已经被军中的将士们,私底下称之为:程不败了……
“太子认为如此稳妥,那便如此吧。”
“——朕又能说什么呢”
“区区一个‘太上皇’而已……”
老爷子再度阴阳怪气起来,刘荣也不搭理,只认认真真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一边工作着,一边再和老爷子聊聊天,也不外乎都是朝野内外的事。
直到刘荣处理完最后一卷竹简,天色已经是彻底黑了下去,天上一轮残月单空。
终于要下班了,刘荣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本能的接过宦者令照例乘上的茶碗,张口就是灌下小半碗。
“近些时日,陛下当是没再用参汤了?”
看似是在问宦者令春陀,实则却是问老爷子的话,只引得春陀下意识望向御榻上的天子启。
却见天子启黑笑着摇摇头:“你瞧瞧;”
“这做了太上皇,朕连吃什么喝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了。”
“——嘿,还参汤呢;”
“就连想喝一爵浊酒,朕都得给太子殿下承奏疏上折子”
“若是殿下不批,朕还喝不了?”
“你说说,朕这太上皇做的……”
老爷子碎碎念念,春陀倒也是如释重负般的摇了摇头。
确定老爷子没再偷偷摄入违禁品,刘荣也总算是安下了心。
当即起身,作势便要拜别,却也没忘最后再提上一句:“太医令早就有嘱咐:父皇的病,最忌酒色伤及本源。”
“——儿臣弱冠之年,背着朝野内外的流言蜚语,将汉家的担子扛在肩上,为的,也不过是让父皇少些疲倦,让父皇好生调养着身体。”
“还望父皇保重身体,莫要辜负儿臣,以及天下千千万百姓民的殷殷期盼。”
“那绮兰殿……”
“咳咳咳,还是少去的好……”
“咳咳咳咳咳咳……”
颇有些尴尬的说完这番话,刘荣便飞速的完成了告辞拜礼,而后便迈动着小碎步,飞快的走出宣室殿;
又仓促的将鞋踩在脚下,便大步朝着司马门的方向跑去。
至于原因,倒不是因为误了时辰,刘荣就出不了宫了;
而是当刘荣的身影,消失在宣室殿正门外的一刹那,天子启那只臭气熏天的布履,不偏不倚落在了刘荣片刻之前还站着的位置上。
“混账东西!”
“朕夜宿何方,也要向你这混账奏请了不成?!”
···
“呼!呼!”
“当真气煞我也!!!”
天子启无能狂怒,宦者令春陀小心翼翼的一问,却是让天子启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出来。
“呃……”
“陛下今夜……”
闻言,天子启只冷冷白了春陀一眼。
“还去个屁!”
“滚下去!”
“一个个乱臣贼子,就知道跟朕作对……”
···
“朕的被褥呢?!”
“——还不取来?!”
“今日,朕便在这宣室殿留宿!”
“且看明日,那混账见朕就睡在御榻上,还有没有脸见我汉家的列祖列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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