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或者是烫伤后留下的,在琉璃花窗折射出来的迷幻光芒下显得有些骇人。
他像是发现了佟闻漓的走神,连忙把头低得更下去了,捂着脸,显得身子更佝偻了。
四目相对时,佟闻漓发现他的眼睛很干净、很清澈。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大约也就比她小个一两岁,直起来的身高其实比她还高些,只是他受累于那只跛脚,又自卑地总是佝偻着身体,那身高就与她差不多了。
他用越南语说了一句抱歉后,站在最边上,只是占了一小块地方让手里怀抱着的那个匣子落在里面不淋到雨,但其实他的另外半个身子依旧在外面。
他们彼此没说话,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昏暗灯光下,他们没有等到雨停,反而是等来了两个鬼影从雨帘中嘻嘻哈哈地奔跑来。佟闻漓看清了身形,暗叹不好。这两个就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小混混,之前也欺负过她。
今天偏偏又遇上了,估计又得找她不少的麻烦。
但雨下得这么大,他们直冲屋檐下过来,佟闻漓没地好躲。
那两个小混混带着伞路过她的时候,随手扯走几枝玫瑰。
“今天的花不错啊。”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只是系了一个扣子的中分哥在那儿掂量着从佟闻漓筐子里拿出来的玫瑰。
“哟,还有烟。”
另外的一个人早就已经走到了那少年边上,随意地掀开他的匣子,肆无忌惮地在那儿搜刮着,“大哥,来根烟啊。”
佟闻漓看着那少年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憋红的眼睛。
狭窄的屋檐因为挤进他们两个人而局促,那少年被他们挤出屋檐下,无助地站在雨中,他身上的那个烟匣子被卸下来,还在屋檐下。
“我看看。”那大哥随意地丢了手里的花,走到烟匣子面前,随手捡一包起来。
“什么玩意,这烟还有人抽呢。”大哥说完随即把那崭新的未拆分的烟丢到雨里,又翻了好几番,把那些不入他眼的烟尽数像垃圾一样丢弃。
那少年跛着脚去雨里艰难的捡回来。
他这不声不响却去捡烟的动作让那两分着烟的人停下动作,审视地看着那少年:“什么意思,我不要的东西,你能要?”
另外一个人直接就走到雨里上前把人拉过来,“我大哥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佟闻漓听到一个很清澈的声音,他在哀求他们。
“求求你们别扔了,受了潮,我的烟就卖不出去了。”
“我大哥来你的烟匣里拿烟那是看得起你,就你那些杂牌,哪能孝敬我大哥啊。”狗腿子在那儿横叼着烟,单手拧着那少年的头。
他身体晃动之际,他们看到了他脸上的疤,那个拧着他头的小个子顿时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一把嫌弃地把手撒开,用脚把他揣进雨里,“什么玩意,丑八怪!恶心死老子了。”
少年被踢倒在地上。
小个子这一动作惊动了那大哥,他还叼着半根烟呢,听完,也不带伞,舞着花衬衫的下摆就走到雨里,打开手电筒,直直地朝那少年脸上照去,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在雨里蹲下来,笑的猥琐,“哟,我从前怎么不知道这条街上还有你这样长相的人呢。”
跟着的另外那个小个子合上那烟匣子,拿着把伞也走到雨里,在那儿附和说:“估计是自己也知道自己长相难看,不敢白天出来吓人。”
这场闹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佟闻漓缩在墙角一言不发,她不是没见过他们欺负别人,这条街上的人都守着一个规矩,那就是阮烟说的,不要多管闲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只是一群只会挑弱者欺负的胆小鬼,挑到谁,谁就自认倒霉。
比起佟闻漓,那少年显然是更弱小的。
“这些东西我没收了,作为被你吓到的补偿。”那大哥站起来,拿过小个子手里的烟匣子,转身要走。
腿上却被什么东西拌住。
他低头一看,那在雨里的丑八怪死死地抓住他的脚,哀求他:“求求您,那对我很重要。”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大哥一脚踹他。
他闷声不响,不肯放开手。
“还挺犟。”那大哥笑了,招呼那小个子,“二强,你见过这么犟的小兔崽子没有?一脚踢下去没反应的。”
“大哥你力气不够,看我的。”说完那小个子换了个方向,对准那少年的肚角狠狠踢了一脚,“大哥你看我像不像罗纳尔多!”
那少年终于闷声叫了一声,蜷缩起了肚子,但依旧没放开手。
“还罗纳尔多,你这蹩脚技术,看我的,给你来个长射门。”
再是一脚卯足了劲道。
地上的人扭曲在一起,苍白的手却依旧握住。
“你他妈还不肯放是吧……”
“住手!”
那两个混混听到声音后微微一愣,回头看,那从来被他们欺负的少女一身黑地撑伞站在雨中。
又来一个?那大哥被搞的很烦,看到佟闻漓,指着她鼻子说:“今天不打你,别多管闲事!”
佟闻漓几次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就像她每一次挨打的时候,所有的陌生人都冷漠地离去一样地走开就可以。但她挣扎了几度后发现自己做不到,她带着伞,几步站到那躺在地上的少年面前,脸上神色坚毅:“住手,你们凭什么打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腿在那儿发抖,她用牙床抵着舌头,避免让自己听起来弱小又没有威胁。
那大哥站在雨里邪邪笑了一下,“要原因是吧?”
他突然用力,一把抓过佟闻漓的头发,大力地推她到墙角,狠狠踹了她两下,“老子打你,要告诉你原因吗?老子想打就打,你既然要帮,你就一起挨打。”
伞面落在她脚边。
料想到的拳打脚踢依旧到来。
成年男人一脚一脚的疼痛落在她身上,她咬住牙,跟从前一样,不发出声音地忍着。
她的确不够强大,也不配拯救别人,她其实从来都不想多管闲事。
这样的画面在西贡的随便任何一个街头都能发生,不管是暴力的欺辱还是处心积虑的欺骗。
或者是因为那个少年子的跛脚,又或者是因为他死死地不放手,这让佟闻漓没听阮烟的话坚持多管闲事了。
佟闻漓推搡间,她看到那个少年眼里同样的忍让,那些东西跟之前的她一模一样。忍住不出声,挨过他们的发泄,等雨停了后,伤就会好起来。
可下一次呢?
下一次他们再来呢?
再忍吗?
为什么他们不敢去欺负比他们更强大的人,只敢找他们的麻烦。
丑陋又残缺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不就是认为他们不会反抗,只会忍让吗?
……
“不能以卵击石,但也不能一味忍让,适当的时候,也要让他们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
……
她蓦然想起他的话。
弹簧刀在她的口袋里。
大雨淋湿她的全身,她感觉不到雨丝,只感觉到了身上的疼痛,她咬着牙,忍着。
忍着、忍着……
算了,她忍不了了。
雨夜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原来嚣张踢着他们的人立刻就扭曲地落在大雨落成的水坑里,旁边的小个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慌乱去扶人。
漆黑黑的夜里,在唯一的那盏灯光下,两人肉眼可怖地见原先在墙角只会抱着身子隐忍的人一言不发的人站了起来。
闪电划破掩盖一切的雨夜,惊雷滚滚下她面色修罗,手里还拿着那把反击的弹簧刀。
刀面锋利,明晃晃要刺痛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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