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他挥挥手,落下的香火尘埃引得一帮凡人争抢的你死我活,借他的名当蚂蟥的人吸着跟佟谷洲那样咬着牙也要上他的船的人血,忌惮他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不由地脊背发凉,只因为他足够强大。
那样强大的人,看得见他身下投射的阴影里,他们的众生百态吗?
“行了。”阮烟蹲下身子来,把铺在地上的布一揽,那原来各处散落的槟榔就轻巧地随着她的动作就聚在一起,而后她熟练地打了个结,拿起来,背在自己身上,“你这些,就卖给我吧。”
“你要这么多干什么?”佟闻漓站起来。
“炒熟也能吃。”
“你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我妈烟馆子里,多的是嚼槟榔的人。”她抬抬下巴,“先说好了,成本价。”
佟闻漓一愣,反应过来。
她知道阮烟是在帮她。
“烟烟——”
“啊呀烦死了,我走了。”
“等一下。”佟闻漓一把拉住阮烟,从背篓的最下面掏出个牛皮纸包的完整的东西,“给你。”
“这什么?”
“张国荣的《沉默是金》”
她深邃的五官带点难得的笑意,“行啊,懂事。”
于是她甩过装得满包裹严严实实的槟榔,临走之际又回过头来,“阿漓,你还是卖你的玫瑰吧,槟榔钱,你赚不着。”
佟闻漓点点头,附言到:“我还是老老实实卖我的玫瑰吧。”
阮烟挥挥手,“走了,我的小玫瑰。”
玫瑰花最好的销路在日暖香艳的那条破败的充斥着男男女女的街上。
第二好的销路就是在一号公馆。
一号公馆的公子小姐们,经常举行茶歇派对。
深绿色的园林里,他们轻盈的茶歇裙和绅士的白西装像极了油画里的那些鲜明又热烈的画面。
佟闻漓的背篓里,盛满了满筐的玫瑰,她在露水未消散的清晨,犹豫地看了看为访客设置的门铃,最后还是选择了轻轻敲了敲铁栅栏。
带着怨气的仆人匆匆打发她,压低着声音说让她快走,别吵醒了还在熟睡的主人家。
她走过一家又一家。
总算她今天运气还不错,有家小姐要举行生日派对,一眼就看中了她的玫瑰。
那位小姐夸她的玫瑰长得好,很像是野生的,杂乱无章又野趣横生,张扬又热烈。
阿漓很高兴,她的玫瑰,自然是最好的。
她播种、她养护、她采摘、她怀着不舍把它们送到每一个用金钱与她交换的人的手中,转头难过地不去看它们的枯萎。
她用青涩的越南语说着祝福:“好花,配好姑娘。”
不熟练的腔调逗得那位小姐和她的仆人同时笑起来。
阿漓因此提早地卖光了今天的花。
她的步子因此轻盈了许多。
偶然遇见穿着矜贵得体的夫人小姐带着一条贵宾犬,她不由地避让在一旁,庆幸自己没有带来福来。
来福才不知道狗跟人一样分三六九等,它一定会上前撕咬分个胜负出来,然后趾高气扬地跟她说,瞧见了吗阿漓,那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它的地盘,现在是我的了,豪华大别墅,我请你住哇!
佟闻漓想到这儿,自己笑起来。
她顺着清晨薄薄的雾,循着出去的路。
再往前走了十几分钟,但跟印象中的大门不一样的,眼前的景色却越来越深幽。
她迷茫地抬头,意外撞见了一片比她一人还高的花墙。
墙上长满了绿色的藤蔓,更为诡异的是,那些藤蔓上,还参种了大小不一的玫瑰。
他们随着藤蔓扭曲自己的身躯,不断地向上挺直身躯,脚尖再也插不进泥土里,像是单单地被吊起灵魂,像是某种诅咒,迫使它们即便远离土壤,留一日生命的时光,也要朝一个既定的方向而去。
玫瑰瀑布开的壮烈,却又残忍。
她不由地踮起脚尖,想要从那些藤蔓枝叶之间,看看它们统一朝向和拥簇的方向。
那没有晨曦的热带雨林的雾气里,她看到一张藤椅,在那藤椅下,摆着一。
书边是一截宽大的西装裤截,她目光再往上,藤椅上放着一件西装外套,坐着一个人。
他一身白色,坐在大片阴暗的绿色中。手肘上的衣服被卷起来,露出的一截白皙的手臂撑着他的下巴,他像是在小憩,眯着眼,微微抬着头。
晨起的风吹的人心痒,她透过带着刺的玫瑰丛中的叶子,从光影斑驳中看到他凸起的喉结。
那喉结像是发现她的窥探一样,上下缓慢的滚动了一圈,她慌了一下神,指尖传来疼痛,她嘶的一声,忙收回手,那些玫瑰像是守卫,从头到脚发出哗哗的声音,惊动了门岗一个白人保安。
树影婆娑下,她慌张地跑了。
夜里,她在月色下,修剪玫瑰的枝丫。
又想起那些被吊在花墙上,只不过一日就枯萎的生命。
那些玫瑰,比她花田里长的还要多。
她托着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坐在玫瑰花墙后面的人。
他就是先生。
她见过他的五官的,很肯定就是他。
他坐在迷雾高墙后面的藤椅上,白衬衫反衬的光带些凌乱地耷在他迷离的眼窝里。
她忽然想起,阮烟说,她要是见到先生了,要跟她说他长什么样。
是不是年过半百,是不是拄着手仗。
不是的,他完全相反。
他什么样来着?
她睡在木板床上,听着隔壁楼上传来的男女欢笑,看向从侧边床落进来的一道月光。
他长什么样来着?
这真是好奇怪的一件事。
明明见到的时候是那样那样的难忘,明明一瞬间就赞叹了五官的精绝,只不过辗转了两侧,再想他的样子,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背影、侧影、以及一切迷幻的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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