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栏前一群人围着议论纷纷。当她看到告示写着“寻人江氏知情者可至盛州杜家庄十金重酬”,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又惊又怒。犹豫之后,她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决定了什么之后翻身上马。
而正如如意所料,她的义母江氏出事了!
此刻,她正被人捆在老家的院中,嘴里塞满了布巾,整个人瑟瑟发抖。而一圈弓箭手躲藏在院中各处严阵以待。
如意若是此番回家,必是危机重重。
而这头,载着越先生和玉郎的马车一路飞驰着。车里,越先生不停催促着马夫:“快,再快一点!”
玉郎安慰道:“大人稍安,盛州分堂的人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如意的义母了吗?咱们还有三十人去支援了。只要她一去救人,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越先生并不相信这些人能杀死如意,反驳道:“不行,光靠他们,我放不下心!刚才我才想到,你那天说得也不全对。如意如果只是只普通白雀,怎么能连接几次从我们和六道堂的眼皮子下逃脱,还敢当着我的面杀了掌柜……”
随着二人的对话,马车已经来到一座道路狭窄的小桥。
车里的越先生正决绝道:“……所以,我必需得亲眼盯着她断气才行!”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巨大的气浪掀翻了马车。越先生被撞得七荤八素,随马车一道坠下桥去,河水倒灌进来,坠住衣物将人往下砸。越先生拖着玉郎,挣扎着推开车窗爬出马车,跌撞着爬上河滩。
只见河滩上到处尽是被炸死炸残的人马,河上小桥也已被炸断,只留残存的桥基。越先生被日头耀花了眼睛,抬手正要揉一揉,便有一柄剑指上了咽喉。越先生屏息,顺着剑抬头看过去——只见眼前持剑的女子逆光站着,白玉般莹润的面孔上溅着鲜血,漆黑的眼瞳冰冷无染。
但这一刻,眼前面容确实与记忆中尊贵又遥远的左使重叠了。
怔愣的对视间,被越先生丢在身后玉郎也挣扎着爬起来。
——却是抱紧怀中宝箱,抢下匹马便不管不顾地拍着马肚催马逃走了。
越先生难以置信喊道:“玉郎!”
听到这个名字,如意也一凛。然而目光追去时,玉郎却已消失在山坡后了。
越先生大受打击,脸色灰败地坐倒在地,道:“您故意诱我来的。”苦笑着,克制住颤抖的嗓音,“属下糊涂了,您在暗,孤身一人,我在明,手下众多。您去分堂刺杀属下,那便是自投落网;所以索性便将计就计,故意以家人为饵,分散属下的兵力,再半途出手,一击必中。果然不愧是任左使。”
如意挑开越先生的斗篷,出乎意料的,斗篷之下露出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如意眉头微皱,问:“你是谁?”
越先生道:“梧国分卫紫衣使,越三娘。大人邀月楼蒙难之时,小人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朱衣众,没机会得您召见。”
如意冷然道:“你既然认识我,应该也知道我的手段,说吧,你身为梧国分卫之长,为什么要出卖手下,害了整个梧都分堂四十七条性命?”
“属下哪有胆子自专,这是总堂的命令。”只听越三娘自嘲道。
如意冷笑着,手腕一抖,剑尖刺破越三娘皮肤。
越三娘苦笑道:“属下命在旦夕,哪敢信口开河?去年经属下的手,梧都分堂领了两千两黄金收买梧帝身边的胡太监,但这笔款子在总堂的账目上,却是五千两。”
如意瞳孔收缩,道:“有人从中贪墨?”
“是。但这事被梧都分堂的紫衣使发现了,总堂的人为了怕他告发,索性就下了死令让我灭口,还说反正这回我军大获全胜,梧国分卫也算立了大功,折损一个分堂的人,上头也不会详查。我为了让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才找了六道堂合作。他们也想借此立功,便一拍即合。”
“六道堂给了你三千两,你就卖了四十七个手下,越先生,你这生意做得可真精。”
比在脖子上的剑尖一颤,越先生连忙高呼:“大人恕罪!难道大人就不想知道总部贪墨的那个人是谁吗?”
如意冷笑:“你会说吗?”
越先生察觉到剑身轻晃,不由一怔。眼睛盯紧如意的手腕,目光晦暗,屏气凝神道:“只要大人饶属下一条性命,属下载便知无不言!那人就是……”话音未落,她身形忽然暴起,暗器如雨一般射向如意。
如意急急屏住呼吸,挥剑后退。
越先生纵剑逼上,狞笑道:“连剑尖都在晃,任左使,万毒解的效力还在,你果然一丝内力都没有了吧!”
如意且战且退,但毕竟内力已失,在越先生的猛攻之下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被爆炸炸伤的朱衣卫中也有人缓过劲来,见越先生正在对敌,也爬起来上前助阵。如意以一敌多,左支右绌,终于露出破绽,被暗器打中了左肩,霎时血流如注。
越先生收起暗器,见昔日高高在上的杀神捂着伤口虚弱后退,竟被两个朱衣卫的喽啰逼在悬崖绝壁前,克制不住心中得意,狞笑道:“看来您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不料如意竟回身一个急旋,手上热血飞溅开来,糊住了朱衣卫的眼睛。趁他们视野受损,如意身如鬼魅,再度一剑旋出,齐齐划断了两人的咽喉。
越先生的笑容生生被掐断,咬牙疾起挥剑攻向如意。如意已是强弩之末,后继乏力,再度被逼回悬崖绝地,已是退无可退。
就在这生死关头,忽听一声呼喊,“如意姐!”
——竟是元禄。
如意猛然回头,就见桥上宁远舟正将几个药包掷来。
越先生以为是暗器,匆忙躲避。如意借机以飞来的药包为垫脚,踏空而起,跳出越先生的堵截。越先生躲过了药包,再次追着如意杀过去。如意在空中不及回身,便自腋下一剑回刺,正中越先生胸前。
越先生摔落在地。
如意再次逼上前去,追问:“下令的人到底是谁?”
越先生露出诡异的微笑,断断续续道:“我不会告诉你,但他联系不到我,一定会查到你的……”她咳了一声,口吐鲜血,扑倒在地,当即断气。
如意上前试了试她的脉搏,确认她确实死了,才终于卸下防备。松懈下来之后,不禁一阵眩晕,却仍是勉力从越先生腰间扯下一只紫色的穗子。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如意回过头去,便看到宁远舟担忧的神色。
不一会儿,宁远舟几人已经坐在装药材的马车上。如意身后垫着毡子,靠在堆叠的药材包上,抬头看着碧蓝无云的天空,随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着。身旁宁远舟正在帮她包扎伤口。
自青石堂逃亡以来少有的悠闲,似乎都是同这个男人在一起时。
——虽说每次都是劫后余生。
“你们不是去追公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如意到底还是开口询问了。
元禄挥着鞭子赶车,闻言脆生生地开口:“我们担心你,特意来找你的。如意姐你放心,你盛州的义母,我们已经救出来了,人没事。”
听到义母平安,如意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她也马上猜出了宁远舟前来的理由:“想起用得着我的地方了?后悔那天没跟我做交易了?”
宁远舟垂着眼睛,道:“对。就按你那天说的,你教给公主一切有关于安国的事,我帮你查害死那位故人的幕后真凶。”又特地解释,“这是公事,不算我徇私。”
如意讽刺:“你还是大公无私啊。”却也随即便沉静下来,就事论事,“交易可以继续,不过价格变了,你还得送我义母去她陈州娘家,安置妥当,并保证我到达安都之前的安全。”
宁远舟点头道:“成交。不过我也得先验货,如果在进入安国国境之前,公主所学还达不到我的标准,交易便就此作废。”
如意抬眸,看向他道:“定金都没付,就想空手套白狼?”
宁远舟看着她,道:“定金就是我刚才救下的你的命。你不是不爱欠人情吗?”
如意沉默片刻,方道:“成交。但我要你立誓。”
“你还信这个?”
“信,”如意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以你天道兄弟之名起誓。”
宁远舟一震,定定地看向她——这女子竟如此了解他的死穴何在!半晌后,他举手立誓:“六道堂宁远舟,以天道殉国兄弟之名起誓,此生必遵与任如意之约。若违誓,天道诸弟兄永入无间阿鼻,累世不得昭雪冤名。”
如意道:“你重新说一次,我真名不叫如意,叫任辛。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的辛。”
任辛!元禄闻言大惊,下意识地拉紧了缰绳。驾车之马人立而起,马车猛地一晃,随即停下。元禄回首不可思议地看着如意。
宁远舟眼中也精光暴涨,声音一沉:“你就是任辛?!”
如意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对。五年前我死的时候,你应该还没当上堂主,只是地狱道的道主。”
“可你和六道堂卷宗中里的资料完全不一样。任辛是男的,身高六尺,左脸有长疤。”
如意冷嘲:“那是我刺杀禇国太后时所用的身份,人皮面具而已,你们六道堂难道没有?”
元禄脱口而出:“有。于大哥就特别会做这个。”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嘴。
如意盯着宁远舟,眸中兴致寥落:“看来,你们的地狱道森罗殿,并没有像章崧吹嘘的那么好,你也有很多查不到的东西。我有点后悔做这笔交易了。”
宁远舟道:“可你没得选。”
如意和宁远舟对视良久,冷哼一声,躺在药材包上睡下,翻身向里。
看来是成交了。
宁远舟目光一缓,提醒元禄:“走吧。”
元禄这才回神,忙重新挥鞭上路,犹自喃喃:“任辛居然是个女人?这下好了,有如意姐来教公主怎么扮男人,肯定没人能看出破绽。”
宁远舟笑了笑。阳光照在如意苍白的脸上,只见她眉间轻蹙,似是有些不满,然而想是厮杀过后身体虚弱,却显然是懒得一动了。虽才刚刚得知眼前女子便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星,然而此刻她侧卧在简陋的马车上,蹙眉将就着的模样,与先前也没什么不同。
宁远舟想了想,到底还是微微侧了一下身体,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光。
如意察觉到变化,微微张开眼帘,看向宁远舟的侧脸。只见光影在这男人脸上勾勒出俊朗的线条,她慢慢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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