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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 那个水边漂母(第2页/共2页)

sp; 记得很清晰的事情不多,在淮阴时的种种算是比较深刻。尤其是饥饿之时送上的饭团,让他年牢记住了徐婶,甚至连她家的事情都有印象。

就像梦里变凶的林芦一样,徐春在他梦里也和现实里不太一样。头发白得多,腰身微微佝偻,脸上全是皱纹。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很饿很饿,倒是记得徐嫂责备他的话。

醒来后也忘了他们是在哪里遇见,忘了许多细节。但那种饥饿感极为鲜明的留了下来。与此同时,唇舌间似乎也还留着那个野菜饭团子的香味。

一时之间,跟小时候徐嫂把他抱回来时喂他饭团的记忆混杂在一处,让他实在不太分得清了。

以后要如何做,他也有些茫然。好在阿父阿母都在,听他们的就好了。

他就在淮阴,哪里都不去,就不信还能有人非得夷他三族。

梦里那些事,也不必去细想了。

但,阿父阿母都教过他,恩情却不可不记,哪怕是梦里的恩情,更不用说徐婶现在也确实救过他。抬头看向那户连大门都破破烂烂久未修葺的人家,韩信吸了口气,过去敲门。

“谁啊?”应门的是陈鱼。

这会儿是饭点,很少有人这时候上门,陈鱼开门一低头,看见两个小孩,一个大点的抱着瓦罐在门口,第一反应是来求取饭食的。

他们夫妻俩一个豪爽一个心善,虽然自家穷得给人庸耕漂洗为生,但遇上那种孤儿寡母的人家,还是会忍不住救济一二。时间长了,还真有饿极的孩子悄悄敲他家的门。

不过也就刹那间的事,看清人之后,陈鱼忙将他们让进来,笑道:“怎么你阿父让你来送东西?”

他被韩家所雇,也有主客之谊,韩川有时家里煮了肉,也会舀些汤带着些骨头碎肉送过来。但是叫韩信跑腿还是第一次。

所以陈鱼也没多想,很自然地招呼韩信和韩武进来:“看来岁首将至,你阿父是觉得你大了,敢叫你做事了。来,吃点东西再走。”

韩信不由打心底浮起暖意,陈叔和徐婶是一样的禀性。

正要说话,里间徐春也走出来看,一见是他,同样招呼道:“还愣那做什么,进来说话。”

“徐婶,我家新做了好羹汤,阿父阿母让我送些给你尝一尝。”韩信将瓦罐双手递上,恭敬地道。

“哎哟,早听闻你阿母善厨,这我们可要尝尝。”陈鱼也没虚客气,心想着怎么回礼,同样双手接过,领韩信往里走,将瓦罐递给出来的妻子,让她倒出来,好叫韩信把自家的东西带回去。

韩信走到徐春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徐婶救我。”那时候他被阿父带来道谢过,不过那时懵懵懂懂,只是跟着大人学舌。现在道谢才是认真的,更何况不止是为那次。

只是他没有太多能力来做回报,等他长大一些,陈家做活修屋,他一定要来出力。

徐春是个慈和的妇人,笑道:“正好路过,谁见着不会伸把手?不值当记着。你阿父会种田,我家良人跟着都学了不少,分到的粮食也多,我家要感谢你阿父才是。”

现在陈鱼可抢手了,各家怕自己学得不好,都想雇陈鱼去自家田里,把从韩川那学来的本事用出来,为此情愿多分些粮食跟他。只是陈鱼重义,韩家还雇着他,他就不能去别处。

说话功夫,徐春已经将汤水倒在自家容器里端了上来。贫家没太多规矩,陈鱼先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大叫道:“好味,你别忙了,也来尝尝!”

徐春便也喝了一口,露出惊讶之色。她家贫困,陈鱼给人庸耕,她自己漂洗丝絮,独子还体弱易病,家境十分窘迫。论起吃食,她是从出嫁后就从没吃过好的了。菽乳汤甫一入口,舌头尝到滋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这怎么受得起……”

韩信抱着自家瓦罐,认真地回道:“这是菽做出来的,本也是贱物。徐婶于我有大恩,只恨信年幼力弱,不能相报!”

徐春被他的认真模样给逗笑了,抚摸着他的头发嗔道:“人人皆会做的事,还说起回报了。快回家吧,别让你阿父阿母等得急了。”

陈鱼和她婚后子嗣艰难,孩子陈虎生得晚,比韩信小一岁,之后就没再怀。这会儿陈虎把脸埋进碗里喝汤,韩信心中生出恻然之意,再度行了一礼,领着韩武慢慢往家里走去。

他记住的梦中,徐春后来偌大年纪,仍然以漂洗为生,而她家中,只余了她和陈虎两人。

陈鱼不知何时便不在了。他对此并无印象,但他记得在梦中,桃溪里就这两年吧,曾经有不少人感染风寒。阿母得了肺疾在家,反而不曾染上,但里中很多人都发热咳嗽歇在家里。有些人好了,但也有人一病就没了。

陈家,是不是陈鱼染疾没了?妇人带着独子,就像他梦中的自己和母亲一样。

梦中便是这样的境地,她还是救济了他十数日。这样坚韧刚强的妇人,难怪他清楚地记得她的责骂,骂他不能自立,激励他振作。

他能做些什么,他能把人救回来吗?韩信摇了摇头,生出困惑和无力。那场疫病真的会发生吗?梦里阿父没有了,阿弟没有了,可是梦外他们都在。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幻,小小年纪的他实在弄不明白。

韩武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阿兄头就垂下去了,他摇了摇阿兄的手,奶声奶气地鼓励他:“阿兄,马上就到家了,你走不动了吗?”

这都是以前韩信鼓励他的话,再接下来一句就是:“阿兄抱你走。”

可惜韩武这会儿是抱不动韩信的,只能瘪了瘪嘴:“阿兄,等我大了抱你走。”

韩信让他逗笑了,也不丧气了,嗯了一声,牵着他回家。

不想了,他又不是梦里的独身一人,他有阿父阿母和幼弟,若是桃溪里再有人染疫,他就让阿父寻疾医来治病,风寒也会传人的,陈鱼说不定不是自己冻着,而是被人传上呢。

有阿父在呢,他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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