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草走得急,先前替他裁的冬衣还没缝好,钱掌柜特意托人加急赶制,才勉强在离别那日送到。
这一来二去的,又是笔不菲花销。
傅偏楼心中过意不去,正巧玩伴没了,他兴致不高,一连好些时日都没出客栈,留在后厨给老徐打下手,俨然已是一个合格的小厨子。
也因此,关乎杨飞鹏的谣言,他晚上好些天才有所听闻。
“落榜?”
菜端上桌,拿衣摆擦干净手,少年眨眨眼,仿佛不能理解般又问了一遍:“杨飞鹏落榜了?”
“是,放榜时有同乡人特地去看了,没找着他的名姓。”
钱掌柜叹口气,咋舌道,“先前也不知谁四处乱传,一个个的说得好似板上钉钉就要高中了,这下可好,叫老杨和他婆娘怎么下的来台唷!”
傅偏楼忧心地皱起眉:“杨飞鹏回来了吗?”
“这倒还没。”
“……我去杨家看看。”傅偏楼脱下襜衣挂到墙边,又有些犹豫,跑到前台扯了扯谢征的袖子,低声问,“合适过去吗?杨婶他们会不会不想见人啊?”
“若是你,应当没问题。”谢征沉吟了下,“少主动提,陪着随便聊聊就好。”
傅偏楼点点头,想了想,又伸手从谢征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纸包饴糖,轻车熟路地揣进怀里。
011顺势跳进他的手心,被同样塞进衣领。
“那我去了。”
招呼完,他急匆匆就往杨家奔去。
谙熟的后巷,傅偏楼早不需要像一开始那样拿砖块作记号才能摸索回去。
一气不歇地穿过错落有致的青瓦房,来到杨家门口,却见那栋向来门户大开的房屋此刻门窗紧闭,一副据客的态度。
犹豫片刻,傅偏楼还是上前敲了敲门,略略紧张地唤道:“杨叔?杨婶?……是我,谢宝宝。”
屋内传来一阵响动,不久,屋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杨婶有些憔悴的脸。
她依旧笑着,却显而易见的勉强:“谢家娃娃啊,好久没来了,天气转凉,赶快进屋吧。”
傅偏楼跟着她走进去,杨叔也在,正在桌上一字排开铜钱,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
“这也不够上京啊……家里还有什么能变卖的?”
“哎呀,你个冤家,干什么呢这是,多埋汰!”杨婶慌忙上前收拾起来,埋怨道,“上京上京,京城有这么容易去吗?光是一路坐牛车的盘缠跟干粮就不少,还有入城税……”
“那还能不去看看情况吗!”老杨唉声叹气,“飞鹏他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他课业出众,一准要中的么?”
“哪儿那么容易!尽听那些没着落的话!一准要中,你怎么不去中个回来?”杨婶没好气地骂,“飞鹏这才第一回考,他还年轻着呢,信里不都说了,打算继续和先生在京城读下去,你别瞎给孩子添麻烦!”
“下一回就又等三年,三年又三年的,飞鹏这都及冠了,还没娶妻,再往下,还不成怎办?”
“人家孩子爱读书,爹娘百般乐意,怎的到你这边就咒他了?”
“我怎么咒他了!”
见两人叉腰瞪眼地要吵起来,傅偏楼忙挤进中间打圆场道:“杨婶,杨叔,你们别激动,急坏身子就不好了。”
“谢家表弟啊,”杨叔这才注意到他,尴尬地摸摸鼻子。
傅偏楼问:“杨大哥寄信回来了么?”
“是啊,前两日邻村人给带到的。”杨婶转身,从抽屉中翻出一个盒子,打开来取出最上边一封递给他,“谢家娃娃也给看看?找了那老秀才,不知他有没有诓我们。”
接过信,傅偏楼情不自禁小小抱怨了句:“去客栈找我,或者找我表哥就是,那老秀才还要钱呢。”
“这不是……”杨婶讪讪一笑,没说下去。
傅偏楼能明白她的顾虑。
他和李草关系好,才频频与杨婶接触。眼下人已经走了,他又不主动登门,以杨婶的脾性,哪会来麻烦他?
“杨婶……”他故作委屈,小心翼翼看人一眼,失落地垂下睫羽,“你和我也客气么……”
“哎哎,没有的事儿!”杨婶被他湿漉漉的眼神一激,顿时心疼不已,“杨婶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吗,是杨婶的错,不该和你生疏了……下次准找你!到时候可别嫌烦啊!”
“不会的。”傅偏楼见好就收,摇头笑道,“不是杨婶的错,我的确也疏忽了。杨叔平时忙,李草也不在了,我该多来陪你说说话的。”
他摸向怀里,掏出那块包好的饴糖,平放在掌心送过去:“对了,这个,前几天我亲手熬的,你们可要好好尝尝。我表哥说,吃甜的心情好。”
“好好……”杨婶接过,眼角有点湿润,“好孩子,没白疼你。”
看两人稍微宽慰些,傅偏楼才把心思放到手中的信上。一看之下,却不由蹙起眉头。
瘦长锋锐的字体,却失了那股惯来的不平之气,反而沦为庸常。虽说模仿得挺像,但其中意味天差地别。
这并非杨飞鹏亲手所书——几乎一瞬间,他便作出这般判断。
压下惊疑,他继续往下看。
信中,那人以杨飞鹏的口吻,先就落榜一事表示了黯然和歉意,对不起爹娘呕心沥血的养育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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