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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人细想下去,谢征不由分说,拉着少年离开柴房,走到院中的桂树旁。
棋盘和棋篓原封未动,还是昨晚他们收拾完的模样。
桂树又长了新叶,绿得幽深,傅偏楼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再过些日子,大抵就要结出花苞了。
“第二处就定在这儿好了。”谢征道,“从柴房出来就是,很连贯。还能顺便毁掉你下了百十来盘都输给我的败绩。”
傅偏楼咬牙,“……那个不用提!”
他们穿过沿廊,向前堂后门走去,迎面撞上端着锅的陈三和拎着炉子的王大刚,热络地打了个招呼。
自谢征暗示过手里握着两人把柄后,他们就乖觉很多,再也没来找过茬。
到后面发现谢征对这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别太过分,都由着去了,便自顾自地容下了这位新任账房。
两伙人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终究在一个屋檐下上工,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闹得太僵。
但傅偏楼仍然不喜欢他们,平素见了就往谢征身后躲,从没多说过话。
他小心眼,可记仇,还没忘遇到妖修那晚,就是这俩把自己骗去的前堂。
等人走后,谢征又开口道:“他俩一向爱偷奸耍滑,你不是讨厌吗?杀掉就好。”
“那可是人命!”傅偏楼瞪大眼,不可思议道,“我再怎么讨厌,也不至于……”
“你不是要灭世?”谢征轻飘飘地说,“杀几个人算什么?普天之下千千万万人,皆是你一念之间的蝼蚁不是么?”
傅偏楼说不出话了。
他有些迷糊,又有些明悟,好像领会到谢征带他漫无边际地走来走去、讲这些匪夷所思的话的缘由。
两人走进前堂,人声鼎沸。不少人认得这对相貌殊异的兄弟俩,笑着问:“小谢账房怎的回来了?不是今日与掌柜的告假了么?钱掌柜抱怨许久了,他这是一秒都离不了你啊。”
“事办完了,暂且歇一歇。”谢征没有松开傅偏楼的手,礼貌地点点头,“诸位继续,我去后厨一趟。”
“好好好,时候不早了,还没吃饭吧?别饿着你表弟了,小孩子正长身体!”
后厨无人,掌勺的老杨不晓得到哪儿去了,正巧方便说话。
谢征指了指外头,眉眼如初,平静无波:“外头的人,你认识几个?”
“我又不傻,不就是常来的那些!”
傅偏楼下意识在心里数,刚刚和谢征说话的那个,是住街尾的黄文大叔,爽朗贪酒,好在是个妻管严,家里看得紧,来买醉的机会不多。
旁边与他喝酒的许大分在陌上垦田,总忧心忡忡,一会儿担心天太湿了会涝,一会儿担心有谁没看路踩了作物。
还有秦家的三儿,年纪不大,总背着爹娘满镇子闲逛,说是念书念得头疼,出来吹吹风,结果有次吹出了寒症,真头疼去了。
徐老伯就爱捉人吹嘘讲故事,对镇上哪家的陈年旧事翻得贼清楚,傅偏楼被他逮着过一回,被迫听了很多八卦……
傅偏楼咬住嘴唇,数不下去了。
谢征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捧起他低垂下的脸,一双眼眸平视着看来:“不止他们,永安镇还有很多人。钱掌柜在忙,李草刚与你和好,杨婶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之前还让你去她家吃饭。”
“天下还有千千万万个永安镇,傅偏楼,你睁眼看看。”他问,“你还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吗?”
“我……!”
“我都不敢这么想。”谢征挑起眉,终于露出些许锋锐的怒气,冷冷地又重复一遍,“傅偏楼……我都不敢。”
穿越过来以后,他何其殚精竭虑,不肯与任何人深交,生怕行差一步,就回不到原处。
“不过是本记载了将来某种可能性的书而已,蝶梦庄周,庄周梦蝶,你又如何得知,我生活的那个世界不是这边的一?”
“为这个……轻贱他人的命,轻贱自己的命。”谢征惩戒性地捏了捏手底下少年的脸颊,冷酷地看人吃痛红了眼眶,“你可真了不起。”
傅偏楼揉了揉眼睛,垂眸不语。
谢征站起身,从缸里舀了一碗红豆,又取过菜刀,将二者平放在桌面上。
“红豆汤还是刀,选吧。”
“……”
最终,反派boss屈服在了食物的诱惑下。
谢征欣然收起菜刀,开始添柴火烧水。
傅偏楼坐在一旁的长板凳上,望着他的侧影,片刻后,忽然哑声叫了一句:“谢征。”
“嗯。”
“……不准叫我boss。”
“我什么时候叫过?”谢征反问道。
傅偏楼就是傅偏楼,是眼前这个红着眼眶,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有一点天真,许多烦忧,还没长大的少年。
和《问道》里阴骘的反派boss不同,更不是幻觉中遇见的那个疯子。
一年四季手脚冰凉,不爱吃甜,喜欢红豆,睡觉会缩成一团,逃避问题就咬嘴唇不说话,个性拧巴得像层层叠叠的洋葱,还喜欢胡思乱想,又难伺候又令人头疼。
……真实到令他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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