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傅偏楼在桌下捏紧拳头,可他实在忍不住了。
想到谢征误会他受伤时流露的怒意,看到桌上快放凉的饭菜,一股难以克制的委屈转瞬涌现。
于是他磕磕绊绊、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早上的所有经历和见闻。
“我不明白,”傅偏楼说完,喃喃道,“他过得那么惨,比我惨多了,无家可归,谁都能欺负。为什么笑得出来?”
他找遍记忆的每一寸,就算是锦衣玉食地坐在华堂之中,周围有无数衣着光鲜的侍从围绕着嘘寒问暖时,他也从未这样无忧无虑地笑过。
只会不停地在心中惶恐自问:我够不够听话?有没有做错什么?会不会惹人讨厌?
但李草不用问,他就算变成了傻子,也依然有杨叔杨婶挂念。
在外边受了欺负会被背回家,洗干净钻进被窝,喝煮了姜丝的鱼汤。
而他不同。谁也不会真心可怜他,他只有自己可怜自己。
李草的出现,却让他连自怜都成了笑话。
“……”
谢征无言许久,方才扶额:“我道怎么……你跟傻子较什么劲?你也想变傻?”
他打量一圈傅偏楼,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
傅偏楼:“?”
他真是疯了才会跟谢征倾诉心事!
见少年一副快自闭的神情,谢征叹口气,知道这事不解决,饭是吃不下去了。
“那你要怎样?想变得跟李草一样,成天傻乐?”
他冷静地问:
“如今你吃穿不愁,不用干活,虽然条件算不得多好,勉勉强强也称得上衣食无忧。我自认不曾苛待你,也没有太限制你的自由。谢宝宝,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别叫那个名字!”傅偏楼羞耻道。
他又不是真的“谢宝宝”,谢征也不是他的真表哥。
说到底,他们只是被居心叵测的系统强行捆在一起的关系罢了。
想到这儿,傅偏楼心底一冷,低落的头脑清醒几分,不由开始懊恼方才的示弱之举。
他分明知道谢征讨厌他,甚至恨不得杀了他。这个人为了他的任务什么都会去做,指不定真的被启发了,正考虑怎么把他折腾成傻子好控制!
至于那些近乎关心的表现……大抵是他的错觉,或是骗他放下戒备的演出吧?
就像过往的那些任务者一样……从来没有真心。
少年还不太会掩饰情绪,脸上风云变幻,忽冷忽热,谢征看一眼就知道他又在钻牛角尖了。
真别扭,真麻烦。
……也真有点可怜。
谢征想,他大概没察觉到,当提到杨婶对李草的悉心照顾时,自己眼里浮现出怎样一副羡慕、乃至嫉妒的神情。
像猝不及防被刺伤最脆弱的痛处,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感受到了疼。
滑稽又懵懂地问着:为什么傻子能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
谁都清楚,傻子不会为自身遭遇难过,笑得出来是因为他傻。
傅偏楼自然也清楚。
他只是渴望有人会像杨婶对待李草那般,不掺杂质地关心他而已,哪怕不会将他放在第一位。
他希望有人爱他,没有任何目的地爱他。
“觉得比对方境遇好一点,就没资格为得不到叫嚣么?”谢征在心中喃喃,“对自己可真严苛。可惜……”
【宿主在说什么?】
“我说,可惜,他找错人了。”
不仅是困惑所致,傅偏楼肯对他袒露心怀,实际也在无意识地希冀着垂怜。
谢征看得很明白,因此他没有犹豫,无比冷硬地斩断了这份希冀。
那是理所当然的。
他会阻止傅偏楼灭世,但无意于成为boss的所谓“救赎”。
把重心全数倾倒在别人身上,紧紧攥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逐渐看不见其它东西。
这种关系是好是坏,他不做评价。但他并不乐意成为那根稻草。
从最初就决定过,他绝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羁绊和牵挂。
谢征舀起一勺汤递到唇边,碰了碰,已经冷透了。
一阵沉默。
他放下汤匙,抬眼望向傅偏楼,打算就此揭过:“好了,吃饭吧。”
对面,少年长长的额发安静垂下,遮住殊异左眸。漆黑右眼则似默默酝酿着一场风暴,将为数不多外露的柔软情愫撕碎殆尽。
不知怎的,谢征从中看出些微的悲戚之色,宛如被抛在路边,还倔强倨傲不肯叫唤的猫崽。
他不由想起幻觉中疯子的话,忽然烦躁起来。
那人指着心口,嬉笑着说“他在这里,一直在哭”。
“就是因为你们都不要他,他才会如此吵闹不得安息啊!”
——置身事外,真的好吗?
谢征深吸口气。
“011,”他严肃道,“我是一个拥有正常道德标准的现代人。”
【??】011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试探回道,【呃,嗯,是、是这样没错。】
“放任青少年乱想也不好,容易走入死胡同。”谢征说服自己,“还得一起生活五十年,他要是因此抑郁了,得不偿失。”
【对对对,宿主说的都对。】011应和完,纳闷,【谁抑郁?小boss?为什么?】
它难道漏看了什么情节?不就是小boss和宿主讲了个遇见傻子的故事嘛?
谢征再次严肃地和它强调:“我不会对傅偏楼心软。只是一点正常的心理辅导工作。”
011:【……】
宿主,你究竟在和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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