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也不温柔,似乎不容拒绝。
左眼里的魔很安静,兴许是在暗处窥探蛰伏,看他笑话。他难得能用双眼注视世间,偏过头,一寸不落地打量这个买走他的人。
比他高许多,但还未及冠,应当大不了多少岁数。乌发高挽,青衫宽带,面容清冷,神色自若。
其实他已经看了许久了,却怎么也看不明白。
按照魔的说法,每一世都会有个人带着名为“系统”的东西来找他。他们会千方百计地对他好,照顾他、爱护他、疼他宠他,百依百顺。
一开始,他会迷茫、疑惑、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因为迄今的人生为止,从未有谁这般珍惜过他。
然而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他沦陷了,被假装出来的“爱”迷昏了眼睛,从此诚惶诚恐、言听计从,变成了一条被打死也忠心耿耿的狗。
——倘若如此,这家伙为何不赶紧来讨好自己、趁早博取信任,反而摆出有距离的冷面,擅作主张地决定一切?
虽说举动的确在照顾他,可对于一个“刚从牙行被买下、惴惴不安惶恐无依的孩子”而言,连一句安抚或者解释都没有,会不会太粗暴了?
他略带困惑地牵住谢征,小了一圈的手窝在对方掌心里,像个还没发好的干瘪小面团。
小面团被修长漂亮的手指包裹住,隔绝掉氤氲水汽,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
起初,只是右手,逐渐地,暖意朝全身蔓延。擦拭干爽的身体在布料下一点一点恢复了温度,不再冰冷僵硬。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对他好”了?
傅偏楼的心则缓缓沉了下去,眸色渐冷。
小恩小惠罢了,他不会动摇的。
【你明白就好,这算什么?】魔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懒洋洋地讥嘲道,【才给你买件衣服而已,若这就想感恩戴德,等会儿你见了要住的庭院大宅、闻所未闻的珍馐玉食,被成群结队的下人围着伺候,岂不得五体投地?】
【不过这一世找上门的家伙也有够抠门,五十两银子买你都要讲价,啧……】
伴随着魔的嘀嘀咕咕,他们路过一家客栈,拐弯到了后门。
谢征站在房檐下收了伞:“进去吧。”
傅偏楼跟在他身后,走进后院里一间破旧的柴房。
柴房里边被打扫得很干净,柴垛和木板整整齐齐堆在一边,另一侧的地面铺了层晒干的稻草,看上去是床的模样。
谢征轻车熟路地绕过柴垛,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布巾来,将两人发梢衣角沾染的潮湿擦干。
傅偏楼打量一圈灰白斑驳的墙角后,迟疑地在心里道:“庭院大宅……和柴房有点像。”
【什么像,这就是个破柴房!!!】
魔不可思议地怒吼:【他就住这里?不可能!先前哪一个不是过得穷奢极欲,挥挥手就是万两白银的?这是怎么回事?!】
它声音直直锥入脑海,吵得傅偏楼头都痛了,黑气环绕翻腾的左眼忽然浮现出些不同的画面。
富丽堂皇的房子……温热的水浴……香气扑鼻的饭菜……还有,笑容亲切的脸。
他努力想要看清,那张脸却水影般晃动着,飞速变换,如同浮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出一辙的是脸上的神色,温柔、热情、明朗。
“饿不饿?渴不渴?”
“你叫傅偏楼是吗?不愧是……可真好看!”
“别怕,别怕,已经不会有谁再伤害你了……好可怜……”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因为跟你一见如故啊。”
“……”
画面噪杂纷乱,分明是善意的话语,他却像被香甜脂粉掩埋了似的,喘不过气来,快要腻死。
胸口骤痛,心脏抽搐着,眼前发黑。
直到一只手探上额头,温热触觉将他拉回现实。
近在咫尺,是张端肃的脸,眼角微垂,显出难以接近的冷淡。
“没有发烧。”那人收回手,连声音都很有距离感,“怎么了?”
这份距离给了傅偏楼喘息的余地,他惊魂未定,咬破了唇角,冷汗涔涔。过了好久,才脸色苍白地冲谢征摇摇头。
那是……什么?
【那是你的前几辈子。】魔冷笑着,【听到了?看到了?嘿,这下该信我的话了吧?他们就是这样,用花言巧语欺骗你、迷惑你,用廉价的钱财,把你拽向更深的深渊……】
它卡了一下,更愤愤道:【现在这个居然连钱财都不肯花!想单凭一张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谢征当然听不到它的牢骚。
傅偏楼的异样只持续了很短一会儿,boss身上本就谜题多端,他无意挨个追究。
按原本计划那样,至今都很顺利,他从怀里取出傅偏楼的身契,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哦我懂了!】魔恍然大悟,桀桀怪笑道,【来这一出?把身契还给你,告诉你“你已经自由了”“你不是任何人的奴仆”,以此打动……】
“傅偏楼,你听着。我花了五两银子买下你,又花了一两银子给你添衣,这钱,不是白出的。”
魔的笑声戛然而止。
谢征严肃道:“你的身契在我手上,换而言之,你就是我的财产,要替我办事。我名谢征,征战的征,从今天起,你要对外宣称是来投奔我的表弟,叫谢宝宝。明白吗?”
傅偏楼:“……”
什么破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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