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白日添了春意,即便是阴沉的天,光亮也比之前散得晚了一些。
但一日依旧极快便收了尾。
同她用过晚膳,裴晏舟便将宋锦茵送回了院子,见她进屋,见旁人来往送水,见屋中灯火熄灭几盏,他一直站在院中那棵老树下。
唇角的笑意早已在无数凉风中散了个干净,连眸中温和,也随着里头姑娘睡下而没了踪迹。
宋锦茵不在身侧,他能窥见的春日也尽数被暗色吞噬。
又过了片刻,裴晏舟才转身行出小院,一步步踩上未干透的石子路。
“将她带到书房。”
仓凛略一思忖,点头应下。
只是再见到那位,他没想竟会是这副模样,瘦骨嶙峋,颜色憔悴,再无半分华贵。
倒是一双眼,即便在短短时日染上了风霜的痕迹,还隐约能透出她曾经让人难忘的好样貌。
“夫人同我来吧。”
仓凛心中虽有唏嘘,但并未有太大的波澜。
他低头侧了侧身子,先一步踏上了前头的路。
“有劳。”
妇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搀扶她的碧玉歉意一笑,而后缓慢行上长廊。
这一路奔波,又因着那毒亏了身子,寒凉雨夜下,她已经行不得太远的路。
可她知道,裴家世子这一趟,她不能有半点马虎。
时光仿若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夜,但这一次,她无需为了她们母女的生死去搏,她可以安静死去。
书房里的炭并未烧得很旺,虽比外头暖和一些,但待久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凉。
可裴晏舟毫不在意。
他坐于灯火之下,隐于忽明忽暗的晃动光影,瞧不清脸色,仅有周身压迫带出的冷意。
“主子,人带来了。”
仓凛进屋,禀报完却并未听到前头主子的回应,半晌,他便又添了一句,“柳氏身子不大好,有些撑不住,一路行来便慢了些。”
裴晏舟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抬眸时,目光落到了仓凛的靴子上。
沾了些泥泞,也该是浸了些水。
“将她安置在了何处?”
“回主子,之前属下让人收拾了桃园,但柳氏好似不打算让锦茵姑娘瞧见,还说她若哪一日撑不住,没得毁了那么好的院子,便去了最边头的春归苑。”
裴晏舟皱了皱眉,根本不记得宅子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带她进来。”
“是,主子。”
木门推开又关上,凉风从四处窜入,旋即又被挡在了外头。
柳氏行到前头,见着书案后冷冷瞧过来的人,她缓缓跪到地上,将额头贴向地面,“民妇柳氏,见过世子。”
裴晏舟的平静被柳氏二字划出了一道口子,眸底有恨意翻涌。
半晌,他闭上眼,缓了许久才重回幽深之色。
“柳氏。”
裴晏舟看着面前的妇人,声音像是灌了寒霜,冷冽却又带着压抑。
“这八年里,你可曾梦到过我的母亲?”
“回世子,夫人大抵是不愿瞧见民妇,但民妇断不敢忘记夫人曾经的相助。”
“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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