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大学……”
“可不是吗?那么多知青不也没考上?叫我说,蕙兰妈就是太敢想,她女婿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还嫌不够啊?”
老太太们、妇女们纷纷觉得没戏,都这么长时间了,连苏长河从京城发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蕙兰还没消息,肯定是没戏了。
有田婶还劝马老太太,“想开点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咱队里这么多人没考上大学,大家的日子不都好好的吗?”
别人越说,马老太太心里越憋着口气,隔一天她就让大儿子骑车送她去趟公社,给马向华累够呛,天天中午吃完饭,就得骑车带着他妈跑个来回。
他妈还不满意,“骑快点啊,中午吃那么多都白吃啦?下午回去还要上工呢!”
知道要上工,您老人家还要跑?月份,秋老虎正厉害,大中午的也不怕他中暑了?
马向华心里吐槽,无奈摄于老太太的雌威,只能使劲蹬车。
到了公社邮局,马向华已经是汗流浃背,马老太太让他在门口等着,“你就在这儿歇一会,我进去问问。”
邮局门口,连个阴凉处都没有,马向华心道,老太太真是着魔了。
他蹲在自行车旁边,拿着草帽扇风,瞥见供销社门口卖冰棍的,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队里有厂子在,老少爷们时不时也能干个零工,马向华手里也存着一毛两毛的私房钱,他回头看了眼,他妈还趴在柜台上说话,一看就还要一会儿,干脆跑过去买冰棍。
大热天,咬一口冰冰凉凉的冰棍,那才叫一个舒坦,马向华抓着另一支冰棍,准备带给他妈,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他妈一下子跑了出来。
“向华!向华!”
“哎哎哎,妈怎么了?”马向华急忙跑过去。
“你看看!看看是不是蕙兰录取通知书?哎呦你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吃什么冰棍?快,擦擦手,看看,看看是不是?”
马老太太识字不多,认识“马”、“兰”两个字,“蕙”她就不认识,邮局的同志给她说是录取通知书,不让家里看一遍,她也不敢相信。
马向华手忙脚乱,冰棍掉地上也顾不上了,他急切又小心接过信,扫了一眼里面的字,就叫了起来,“妈,三妹考上大学啦!”
回去的路上,马向华也不觉得累了,他一边骑,一边叮嘱他妈,“妈你可给拿好,千万别掉了!”
马老太太一巴掌拍他背上,“别乌鸦嘴,我拿在手里还能掉?”
话是这么说,老太太抓着录取通知书的手更加用力了,偏偏天热,抓得太紧手里的汗就容易印上去,老太太是左右为难,真觉得攥着这一张纸,比攥着一沓钱都让人为难!
回到前进大队,已经快到上工的点了,提前到地里的人都站在田埂上扯闲篇,村口就有一大片田,一进村就会被人看到。
以往马老太太会让马向华快点骑,趁大家没上工,赶紧回家,假装没去公社,今天就不一样了。
她连自行车都不坐了,从车上下来,理了理衣服,捋了捋头发,昂首挺胸地走进大队。
“哟,蕙兰妈马大娘,回来啦?今天咋回来迟了,都快上工了……”
马老太太不想让队里人知道她往公社跑,但前进大队就这么大,谁不知道呀?
马老太太脸一黑,随即佯装天太热,随手扇了扇,扇得手上的大白纸哗啦啦响。
队里人终于注意到了,“咦?马大娘你拿的啥呀?”
马老太太淡淡道:“哦,没啥,我家蕙兰的录取通知书。”
哦,录取通知书……啥?蕙兰的录取通知书?
蕙兰考上大学了?!
马蕙兰考上大学在前进大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比起那三个知青,大家高兴是高兴,但那都是人家的事,他们的高兴有点像“别人家有喜事,咱看看,沾沾喜气”。
苏长河考中,大家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尽管有些人心里还担心,“长河考上大学,咱的厂子可咋办呀?”
但是大家都不是没良心的人,长河带着他们搞养殖场、办厂子,让他们赚工钱,给他们发分红……长河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发自内心地希望长河好。
苏长河考上大学,大家高兴,却不意外,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长河这么能干,考上大学不是应该的吗?
可马蕙兰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他们队里的人哪,他们前进大队土生土养的闺女!
就好比,跟你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一个村子的小伙伴,突然有天成了首富。
前进大队的人能不震惊吗?
用花婶的一句话说,就是,“我滴个乖乖,咱村出了个女状元!”
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女状元?他们才不管这首都医科大学到底是什么学校,反正和长河一样,是首都的,那就是牛!
大家伙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闺女,仿佛不认识了似的,瞅一眼,咋都觉得她浑身散发着金光呢?
马蕙兰:“……”金光?我又不是菩萨!
苏长河憋着笑,私底下和她说,“你看看,你看看,平时把我当前进大队自己人,关键时候,对我这个女婿,和你这个闺女,还是不一样吧?”
马蕙兰忍不住捶他,“跟闺女女婿有啥关系?”还不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考上的本队人,凡事沾了个第一,意义都不一样了。
马蕙兰考上大学,让马老太太一血前耻,她天天端上碗,就出去串门,“是啊,医科大学,医科大学,出来就是医生……哎呀别管难不难学,那大学能有简单的吗?”
“那就不一定能回来了,首都的学校,进首都的医院也比较方便……我们去干啥?我们就不给孩子添乱了……”
老太太炫耀得心情舒畅,王春凤却听得憋气,她就是之前信誓旦旦说马蕙兰没戏的人之一,她怎么也想不到马蕙兰真能考上大学。
晚上回家,躺床上了,王春凤还在念叨,“咋可能?她竟然真考上了……”
马二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不耐烦道:“考上就考上呗,跟咱家有啥关系?”
这男人,除了吃喝,就是想着到哪儿偷懒,一点儿志气都没有,怪不得人家说,跟着状元当娘子,跟着屠夫翻肠子,瞧瞧,马蕙兰不就让苏长河教成女状元了吗?
王春凤没好气地踹马二强,“你说,我也学习咋样?”
“啥?你疯了吧?”你一个小学都没上过的人,也要去考大学不成?
“我想学习咋就是疯了?”
“不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马蕙兰不就比我小两岁吗?她还不是考上大学了?我们厂里,单大娘都多大了,回家还不是让她家庆华教她认字?”
她和单大娘比,怎么也算年轻吧?单大娘都能学识字,她怎么就不行了?
王春凤懒得和她男人说,直接喊家里上学成绩最好的三儿子,“三狗子,三狗子,明天开始教你妈认字!”
自此,三狗子多了一项任务,放学回家,教他妈认字。三狗子哭唧唧,都没时间玩了,而且,他上学学不好,他妈揍他,他妈学不好,咋还揍他?
马二强觉得这女人疯了,一天天就爱和马蕙兰比,这下好了,真的被刺激疯了!
他却想不到,正是因为这种不服输、不断追求进步的精神,若干年后,马家庄养殖及加工厂发展成了一个走向国际的综合型集团,而王春凤已经是集团内赫赫有名的王总,被无数妇女同志们奉为目标。
家里有两个人考上大学,一向信奉做人要低调的马老爷子拍板道:“摆酒请客!”
老马家人一点儿意见都没有,连做儿媳妇的白红梅都满脸喜意,“哎!爹,我这就去公社买肉!”
这可是孩子亲姑姑亲姑父,两人还都考上大学了,白红梅巴不得他俩跟自家的关系更亲点!
马老爷子做事周到,连厂子里那些其他大队的人,以及知青们都一起请了。
跟周刚他们考中的三个人,他是这样说的,“你们家里都不在这儿,也别费事了,咱一起庆祝庆祝。”
跟柴秀他们那些没考上的人,他又说:“就当去凑个热闹,今年不行,明年还有机会!”
柴秀私下里已经哭过一场,她已经死心了,凭她的脑子,这辈子是考不上大学了。
柴秀只能安慰自己,算了,前进大队现在的日子也不错,她又不用干农活,只要教教书就行。她还悄悄琢磨,要不干脆在队里找一个吧,各家有厂子那份分红,日子说不定比城里人家还松快。
既然决定留下来,和大队长家,能打好关系,当然要打好关系,何况,是马蕙兰家。
“大队长,我一定去。”
“人到就行了啊,别带东西……”
虽然马老爷子提前打了招呼,但大家谁也不会空手吃席,柴秀也带了东西,一件她最喜欢的东西——钢笔。
“你别嫌旧……是下乡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柴秀顿了顿,“还是我妈给我买的……”
“那我怎么能要?快收回去——”
“反正我都带来了,你要是不收,就扔了吧!”柴秀强硬地把钢笔往马蕙兰手里一塞,就跑了。
苏长河等她走了,才走过来,“不错,这姑娘还记得你的恩。”
“我不就是提点了两句,哪有什么恩?是这姑娘人不坏。”
行吧,行吧,你带实习生带习惯了,看着这些年轻人,都觉得人家不坏,也不知道啥样的人,在你眼里才是坏人?
“长河、蕙兰,快过来坐!”白红梅找过来,“今天你俩才是主角!”
因为是大喜事,大家伙吃得其乐融融,总共没多少酒,几个老爷子竟然都快喝醉了,马老爷子正要叫儿子倒酒,突然一声哭嚎传来——
“周坤!周坤你出来!周坤……”
只见一伙人扛着扁担锄头走过来,马老爷子瞬间酒醒,桌上的老少爷们也猛地站起来。
干啥?敢打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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