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两人在院子里补课,苏月朝厨房看了一眼,招招手,示意卫阳靠近。
她小声道:“今天晚上早点睡,凌晨三点集合!”
秋收这段日子,她爸妈通常五点多起床,队里人应该也大差不差,三点钟打谷场上守夜的人估计也困了。
凌晨三点,两人悄悄爬起来,拎着手电筒,扛着发动机就溜出门。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前脚出门,后脚苏家又出来一道身影。
打谷场上,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忙活,稻草堆后,苏长河微微一笑。
想瞒我?还嫩着呢!
平时早上七点上工,秋收时间紧,上工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六点半不到,打谷场上就有人来了。
马老爷子一向提早到,他背着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检查检查打谷场上打好的谷子,又盘算盘算剩下多少没打,今天人手怎么安排。
走着走着,顺手把打谷机上盖的草抱走,一抱走,就觉得哪里不对。
看一眼,再看一眼,等等,这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铁疙瘩?
“谁动了打谷机?!”
苏月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回家洗把脸就跑了回来,还是让老爷子先发现了。
她急忙冲过去,“外公!外公!别急,我用给你看!”
“你干的?”马老爷子对外孙女从来没发过火,这次涉及秋收,脸色都沉了。
苏月忙解释,“这是仓库里旧的那台,不是你们用的,你们那台打谷机在那儿呢!”
她指了指旁边的稻草堆,稻草下面藏着的可不是一台眼熟的打谷机?
秋收大事,苏月也不敢胡来,大队现在使用的打谷机可是队员他们的宝贝,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哪敢动?
要不是她们大队仓库里有一台废旧打谷机,她都打算去公社寻摸一台回来改装了。
马老爷子看看草堆下面,又看看面前的这台,“嗯?这台打谷机修好了?这个铁疙瘩又是啥?”
“修好了,勉强能用,那是发动机,拖拉机上面的东西……外公你看着啊,小卫叔!”
卫阳上前,充当她的助手,按照她的说明,点燃燃烧棒,启动发动机,机器的轰鸣声突然响起,凑近的马老爷子吓了一大跳。
同样吓一跳的还有赶来上工的其他队员,大家边走边聊,正说这话,冷不丁只听一阵巨大的声响——
“突、突、突、突突隆!!”
“哎呦这是啥声音啊?”
“咋那么像拖拉机的声?”
“不能吧,咱队里秋收还没完,交公粮还早,怎么会有拖拉机过来?”
“不是你们听,真像!哎哎从打谷场传来的吧?”
说着几人拔腿往打谷场跑,后面人也听到声音了,不过几人的猜测传到后面就变成“拖拉机来了”,这下好了,男女老少都跟着去看热闹。
打谷场上,隆隆的声音太大,说话都得吼。
马老爷子看着那滚筒转得飞快,一把稻穗放上去,呼啦啦稻谷就脱了个干净,一点儿不费力,看得他眼馋。
他忍不住吼道:“小卫啊!小卫!你让我来试试!我来……”
他还没试上,就有人来了。
“嚯!队长叔,这是啥?”
“这不就是打谷机嘛,响的这是什么东西?”
“不是拖拉机啊?我听着声那么像,哎呦我来试试……”
“好快啊!我也试试……”
怀里的稻草被人顺手拿走的马老爷子:“……”
这帮臭小子,还知不知道尊老爱幼啦?
没一会儿功夫,柴油发动机就被人团团围住,还能听见里面有人喊:“再抱点稻来!小三子——”
还有人催促,“该我了!山子你别赖着不走!”
被挤出去的苏月看看马老爷子,又看看卫阳,双手叉腰,“哼!”
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马老爷子咳嗽一声,“小丫啊,你这打谷机要烧油吧?”他瞅着那玩意和拖拉机发动有点像,拖拉机就要烧油。
苏月:“要啊。”
马老爷子一本正经,他清清嗓子,喊道:“都起开!都起开!这机器是要吃油的,多开一秒钟都要花钱!”
“还不赶紧起开!该上工的上工,都啥时候了?”
一帮围着打谷机的年轻小子们恋恋不舍地起开,马老爷子叫大儿子带他们去田地继续割稻。
马向华一早上先去了田里,听说这边来了个“拖拉机”,好奇地跑过来,摸都没摸上,又让他爹给安排走了。
马向华心里遗憾:咋就不是割稻的机器呢?他是壮劳力,铁定不会让他去打谷子。
马老爷子可不管大儿子的遗憾,他先自己过把瘾。老爷子叫打谷小组的队员都过来,“你们看着,我做一遍,等会用这个打谷机都小心点。”
队员们听着,心里一喜,这轰隆隆的大家伙一看自己动,不用脚踩,一看就省力气。
苏长河马蕙兰都是打谷小组的人,跟着大家一起看,苏月勾勾她爸的手,“爸,惊喜不?”
苏长河浮夸道:“惊喜!”
苏月又勾勾她妈的手,“妈,惊喜不?”
马蕙兰演技不行,老苏早上做贼一样跟着溜出去,回来就跟她说了,她只好忍住笑,“惊喜!”
原来的打谷机一天能打三亩地左右的稻谷,改造后柴油打谷机经过测试,一天能打近十亩地,且可以容许两个人同时操作,效率几乎是原来的五六倍。
第一天试用后,得到这个结论,大家伙都惊呆了!
“这样算,五天的活一天就干完了!”
其实没有那么快,打谷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运作,使用打谷机的人也不可能一直都是同样的速度,再说,稻谷打得快,不代表地里收割的速度也能追得上。
但总体而言,进度提高两三倍还是有的。
对这个速度,马老爷子已经很满意了,他当即就调整人手,调一些人去地里帮忙。
而苏长河马蕙兰有赖于闺女能干,一个继续留在打谷场上干活,且还被分了个轻松活,另一个更是连打谷场上的活都不用干了,专门负责去县城买柴油。
苏长河要把这活让给卫阳干,卫阳默默握拳,展示肱二头肌。
苏长河:“!!你什么意思?”
不是卫阳嫌弃苏长河弱,而是事实如此,卫阳觉得队里大妈大娘私下里说他是文弱书生,真是一点没错。
苏长河起先也被分在田里割稻子,干了一天就抻着腰了,第二天安排他去拉车运送稻子到打谷场,结果又把肩膀勒破了,脚还被车轮压了。
所以,他一个大老爷们,才被分到妇女们一组。
卫阳:“还是你去买柴油吧。”
苏长河:这破孩子!
前进大队的队员们对这个安排,羡慕有,嫉妒也有,但没办法,打谷机是人家闺女弄出来,省时又省力,在秋收真是帮了大忙,人家要求爹妈干点轻松活,不是应该的吗?
谁要是有意见,有本事让自家孩子也弄一个呗!
三狗子妈踩着踏板,看着另一台打谷机上马蕙兰轻松的样子,眼睛都红了。
苏小丫咋就那么有本事呢?她才多大?
三狗子妈现在也不说以后等着看马蕙兰笑话的事了,她家五个儿子,家里粮食能不能堆满仓库不知道,马蕙兰一个闺女,已经实实在在享闺女福了。
要是可以,她都愿意拿自家一个儿子,不,两个儿子,换一个苏小丫!
还有些叔叔婶婶伯伯伯娘好奇,问苏月,“小丫啊你是咋会做的?不是说那发动机还是坏的吗?咋还会修发动机啊?”
苏月:“都是书上看的!”不过是上辈子看的。
叔叔婶婶伯伯伯娘不知道呀,他们就形成一个简单的认知,看来读书挺有用,看书能学会修发动机!
瞧瞧,苏小丫以前看着和自家娃没什么两样,自从她爸教她看书,不仅会说书,现在连打谷机都会造了!
还有人想起以前的事,苏小丫说她爸请假在家是在教她,当时他们私下还说长河傻,自己考不上大学,指望五岁娃。
现在一想,不愧是长河,人家的做法自有他的道理!
要是他们家娃也像苏小丫这样,别说念书能不能进城里当工人,学会这门手艺,到哪儿都饿不死!
就有人向苏长河学习经验,“你说我们在家是不是也要管管孩子学习?”
苏长河哪知道他们联想到哪儿去了,他还道:“当然了,家庭教育也是教育的一部分。”
于是乎,前进大队兴起一阵向学风,向学的是家长同志,哭天喊地的是倒霉孩子们。
可怜队里的小孩,因为秋收,终于有半天功夫不用上学,就是下地捡稻穗他们也乐意,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爹妈管住了。
上午上学,下午捡稻穗,晚上还有写作业背课文。
傍晚时分,行走在前进大队中,时常能听到郎朗的背书声,以及——
“后面是什么?后面呢?又忘了又忘了?一天天就知道玩!”
“哇呜爹你别动手啊……”
众孩子:说好的都是童子军好同志,老大你怎么尽坑自己人啊?
苏月:“啊嚏!谁想我?”
有了柴油打谷机的加入,前进大队的秋收工作较预期提前了整整一周,虽然听起来不多,但是多一周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时间宽裕,抢种终于不用像以往那样急急忙忙。
去年,天气不好,怕下大雨糟蹋了粮食,前进大队所有人那真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后来更是着急抢种,一连干了一个多月。秋收结束,全队人都累惨了,连老马家马向华那么能干的汉子,都瘦了一圈,整个人又黑又瘦,看着就像山窝窝里出来的。
今年大家也累,但速度快,柴油打谷机省下的劳动力分摊到其他事上,也让其他小组的人缓了口气。
马老爷子现在看外孙女真是当心头宝,连马有田马七叔他们一看到苏月,都是满脸笑容,说家里有花生有冰糖有红薯干,叫苏月过去吃。
也不忘问一句,“咱队里另一台打谷机也能按上个发动机不?”
苏月吃着炒花生,“行倒是行,可没有发动机了,那一台还是从县城机械厂找的,就一台废旧的,好的人家不卖我们。”
三老头一琢磨,就算人家卖,让他们拿钱去买个装打谷机,他们也舍不得啊。
马有田抽了口烟,“咱公社是不是有台报废的?”
他记得以前公社敲锣打鼓,买回来一台不知道哪个单位淘汰下来的拖拉机,当初还说要支援下面生产队,后来没用多久就坏了,那个坏的发动机应该还在公社,就是不知道小丫能不能给修好?
马老爷子也记得这事,“要不,我们去公社要?”一个坏发动机,公社放着也是放着。
说干就干,几个老头真跑公社去了,推着手推车,把发动机给运回来了。
不过,没有那么好运,从机械厂弄回来那个发动机虽然年代已久,但里面坏的地方能用零配件缝缝补补,公社这个问题比较大。
苏月拿着手电筒,“看这里,铜柱都断了,得用电焊焊……”
电焊属于高级工具,前进大队哪有?
三老头失落,总不能为了修发动机,再去买个电焊?
苏月安慰道:“咱队里稻子不都打完了吗?不能修就算了呗。”
“还有明年呢!”三老头还想着,趁现在结束,把另一台打谷机也改造好,明年他们队里就有两台省力的打谷机,那速度,估计比今年还快。
不过现在是没办法了,另一台是没希望被改造了。
路过的苏长河听了一耳朵,说道:“要用电焊?我来想办法啊!”
三老头非常相信苏长河,认为他本事大着呢,从养殖场到柴油,就没让他们失望过,遂放心地把事交给他。
马七叔还道:“修不好也没事,反正咱都有一台了。”
苏长河却很积极地想办法,苏月不解,“爸,秋收都过了,这么着急干吗?”就算为了明年,慢慢修也行啊。
苏长河戳戳她脸上的酒窝,“傻闺女,时间就是金钱!”
苏月:“?”
在打谷机改造好后,苏月终于知道啥意思了。
她爸竟然发展起租赁业务!
“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吗?咱队里秋收结束了,其他生产队可还没有,咱们就叫互帮互助,亲如一家!”
连马老爷子几人也被他说服了,“反正咱的打谷机闲着也是闲着,赚一点是一点。”
马七叔在家里和儿子孙子偷偷感叹,“怪不得人家长河能搞养殖场!人家这脑子,放在过去,那指定是个大资本家!”
马祥无语,他爷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
马七叔扭头就把孙子踢过去帮忙,“两台机子,你长河叔怎么搬得动,去,这两天不用你上工,去搭把手去!”
苏长河在队里的形象一向是性格温和脾气好,他也通常是还未说话脸上先是三分笑,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不知道怎地,马祥总有点怕他长河叔,也许是他爷天天在家夸长河叔能干懂得多,他看着长河叔就像电影里的大商人,脸上笑呵呵,心里憋着一个一个坏主意。
当然,他不是说他长河叔是坏人!
绝对没有这意思!
“嗯?你怕我?”
“没有!绝对没有!”
苏长河眼神幽深,嘴角似挑非挑,“没有就好,咱们可要相处好几天……”
“是是……”马祥后背一紧,“嗖”地蹿到卫阳身边。
“哥你就别逗他了!”
苏长河哈哈大笑,这小子怎么跟个兔子似的。
三人推着车,迈出前进大队,向兄弟生产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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