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的手抬离小夭的秀发,指尖微动,收回了手。
玱玹沉默的走到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坟茔前,挨个放了祭品,恭恭敬敬的磕了头。
小夭内心微动,感觉已经像是很遥远的事,忽的掠上心头。
从小到大,每次来祭奠,她都是和玱玹一起。因为她觉得,身边有个人陪伴,可以分担一切,即使悲伤,也不会觉得很痛苦。正是这些点点滴滴,成为她和哥哥弥足珍贵的记忆。
“奶奶,您曾说过,要我和小夭不离不弃,照顾彼此,我是哥哥,要好好保护她,不要让她被人欺负。可是……她的伤心难过,却都是因为我,我没有遵守好我对奶奶的承诺,反而是妹妹一直在保护我这个没出息的哥哥……”玱玹跪在缬祖坟前,泪珠滚落。他哽咽一瞬,又沉默的给奶奶磕了个头,压制住颤抖的喉咙,缓缓立起身体。
“奶奶……孙子错了,是玱玹没能照顾好妹妹,辜负了奶奶的嘱托,如今妹妹既然还肯认我这个哥哥,我在您、大伯,姑姑、姑父、以及爹娘面前发誓,从今往后,定会好好照顾妹妹,保护妹妹,不让她伤心难过,完成曾经对奶奶的承诺。”说完,玱玹郑重的再次磕了三个头,磕到第三个,他一动不动,低伏半晌,而后才默默起身回头。
玱玹看向小夭,才发现她的眼前早已被泪水模糊。
“哥哥……”小夭飞扑到哥哥身上,又嚎啕大哭了一通。
两个历经百年浮尘的心,兜兜转转,终于放下一切隔阂和芥蒂,又恢复到了儿时的纯净。
玱玹目光柔和,克制着自己的手,轻拍小夭的头。安慰片刻后,将她从怀中抽离,用袖子为她拭去泪珠,柔声说道:“好啦,别哭了,怎的嫁了人,反而像个孩子似的爱哭鼻子?让妹夫看了笑话,这可不好。”
妹夫?小夭猛然顿住,抬起泪眼汪汪的眸子看向玱玹,他这是接受相柳了?
玱玹放开小夭,这才看向一直目不斜视,眺望远方的相柳。
“相柳。”玱玹背着手,朝相柳叫道。
相柳转过身,寂静无波的神情对上玱玹幽深讳莫的眼眸。
“小夭,我想和妹夫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玱玹忽然看向小夭开口询问道。
小夭一惊,眼里闪过迟疑。
“你放心,他既已是我妹夫,我定不会伤害他,要是相柳少了根头发,你唯我是问。”玱玹看到小夭不放心的模样,略显苦涩的挑唇一笑。果然,摧毁信任只需一瞬,重建信任却需要岁月悠悠。
小夭矢口否认:“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知道这个辩驳略显苍白,反而有丝欲盖弥彰的味道,凸显出她对玱玹的不信任。小夭索性不说话,目光在相柳和玱玹身上来回动了动。
玱玹笑了笑,也没说话,一脸云淡风轻。
“没关系,既然玱玹上次没在百黎杀了我,这次也不会。”相柳扬起笑,对小夭宽慰道。
小夭踌躇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希望她深爱的哥哥和挚爱的伴侣再发生纠葛。
“小夭,你先去朝云峰等我们。”玱玹用带笑的眼眸看着小夭说道。
半晌,小夭神情缓和下来,抿了抿唇,答应道:“好。”
“小白。”小夭唤出白翼凤舞蝶,踏上蝶背,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飞往朝云峰。
玱玹看到小夭的身影消失在空中,转头看向相柳:“你有听到坊间的传闻吗?”
相柳诧异,淡淡说道:“未曾。”
“你不好奇?”
“纵然说的是我,也与我无关。”
玱玹笑出声:“呵呵……是啊,九命相柳若在乎名声,就不会被叫做杀人魔头了。”
相柳一脸淡漠的望向玱玹:“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玱玹浓墨般的黑眸有丝暗沉:“现值春汛,高辛境内多河流,本就容易发洪涝灾害,自从洪江怒触不周山,天地倾斜,河水倒流,四季混乱,冰川渐融,致使这几年洪涝灾害频频发生,从赤水到高辛,每年死伤人族数以万计,赤水氏擅于御水,懂得如何疏通河水、修建堤坝、防洪抗涝。这几年洪涝灾害也多亏神农氏和赤水氏的鼎立相助,但是,赤水海天和辰荣熠不知道从哪儿知晓你还活着的消息,逼我下令,必须以你的命来祭奠赤水丰隆。否则他们宁愿被人唾弃也绝不治水。”
相柳轻笑一声:“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玱玹转身看向旁边的七座坟茔,眸光流动:“如果你没有和小夭成亲,我会为了天下黎民杀了你,可我欠小夭甚多,刚也在奶奶们面前发誓,要保护好小夭,不让她伤心,如果我杀了你,只怕她也活不成。”
“所以呢?”
玱玹转过头,平静的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助你假死,到时你就带着小夭远离大荒,不要再过问世事。二、共工氏一脉,本就是治水世家,洪江原为水神,你作为他的义子,定然也得到他的真传。不若你就为了小夭,臣服轩辕,我将治水重任托付与你,届时,治水成功,既挽救了洪江和你在百姓中的名声,日后你也能和小夭在大荒安然生活下去。”
相柳眉头微动:“若我假死遁走,日后赤水氏发现你骗了他们,岂不是让朝堂动荡?”
“那个时候就是我的事了。”
“小夭知道,她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我才把她支开,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爱小夭,就知道什么选择对她来说才是最好。”
相柳顿住,片刻开口道:“整个大荒,除了赤水氏,难道就没有其他可治水之人?”
玱玹微敛唇角,眸色沉沉:“我曾派朴父夫妻治过一段时间,朴父夫妻身高千里,力大无穷,能开导百川,把洪水引入大海。但是他们形体巨大,破坏力强,亦缺乏实际治水经验,往往是治水一千,自毁八百。人间反而怨声载道,因此便不再启用。目前除了赤水氏,还有共工氏,已无人可委以重任。”
相柳抿唇不语。自义父陨落,他只想和小夭安静度日,并不想再参与人世间的是是非非。
“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你给我答复。”玱玹说道。
相柳似笑非笑的说:“赤水海天一心想要我的命,为孙子赤水丰隆报仇。如若我作为治水之臣出现在朝堂之上,只怕会惹恼了赤水辰荣氏。到时候,你的麻烦可就多了。”
玱玹扬起一抹苦笑:“在这个位置,就没有不麻烦的事……天下动不动荡,不是一两个氏族说了算,而是天下的百姓说了算。如若你治水成功,百姓自然对你感恩戴德,亦不会再唾骂你和洪江给他们带来灾难。到时候,就算赤水海天和辰荣熠想杀了你,我也有理由可以保下你。如果赤水氏撒手不管,百姓若知道你还活着,定然不会苛责情有可原的赤水氏,而是会将矛头指向你,到时候,倘若人间百姓积深民怨,上书请奏,让我杀了你,我作为天地共主,即便我有心为小夭保你,恐怕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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