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康熙四十六年了,八福晋有些恍惚,这两个月贝勒爷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可能是因为放弃了那个位置,所以行事不再有顾忌,自在随心,竟比年少时还多了几分孩子气。
“年前府里拒了那么多拜帖,年后拜年,不,明日的宗亲宴上,裕亲王、我那几个舅舅、还有平郡王都会在,爷要怎么跟他们交代?”
八贝勒揉了揉眉心,这件事儿始终是他理亏,当初拉人的是他,现在撂挑子的也是他。
“保泰和平郡王那里好说,舅舅们那儿……恐怕还是要把真相告诉他们,才能不被误会。”
保泰继承了伯父的亲王爵位,作为宗室,几乎已经升无可升了,当然亲王也分普通亲王和世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但宗室礼的铁帽子亲王哪一个不是用军功换来的,保泰自己都没想奔着铁帽子使劲。
不管是已经过世的伯父,还是继承了亲王爵位的保泰,都是因为过往情谊才会选择支持他,当然跟这两个人都不喜太子也有关系。
而平郡王之所以掺和夺嫡的事儿,选择帮他,起因还在太子身上,太子曾当众殴打过平郡王。
不过这也不奇怪,就连未来的雍正皇帝,孝懿皇后的养子都曾经被太子一脚踢晕过,更何况平郡王一个小辈。
平郡王不忿也很正常,换做他,他也忍不下这口气去。
福晋几个舅舅的情况就复杂了,安王府这些年屡屡被打压,老实人都会被压出火气,更何况这些人也都跟老实扯不上关系。
安王府一系跟他捆绑在一起,既是想搏一搏,又想稳住自身,毕竟皇阿玛打压的态度明显,在安亲王岳乐去世后,安王府一系就像失去了镇山太岁,多的是人想咬上一口。
因此除了三舅舅以外,福晋的其他几个舅舅都是主动靠过来的,只有三舅舅——现任安郡王马尔浑,是他从太子那里挖过来的,俨然已经得罪了太子,他如果撇下不管,也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安王府这边切割是不能彻底切割,但大家彼此心中都要有数,退出夺嫡,做个老老实实的宗室。
一废太子是皇阿玛执政的转折点。
一废太子前,皇阿玛打压下五旗诸王势力,为此在八旗中设置了都统,还把他们这些庶皇子都转到下五旗,分到下五旗的佐领和属人,以此来削弱下五旗诸王势力。
而在一废太子之后,皇阿玛才意识到他们这些皇子的势力太盛了,宗室王公、八旗郧贵、外戚、朝廷重臣……太多人党附在皇子身上,势力之大,让皇阿玛调转了枪口。
安王府一系只要再忍个一年半载,就不会再被皇阿玛针对了,前提是人得老实些,不要在储位之争里搅风搅雨。
“不行。”八福晋情绪激动的反对,“爷还打算把那个所谓的真相告诉多少人,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不能生就不能生,善妒就善妒,那又怎么了,只要爷不变心,我就什么都不怕,爷也不要一遍遍的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八贝勒熟练的给福晋拍了拍后背顺气,温声道:“原本就是在同你商量,你如果不同意,那就换个说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辈子,是他负了福晋,在他失势的那些年里,福晋的情绪转换总是很快也很多,既心疼他,又恨他。
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八福晋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着贝勒爷,满脸的认真,道:“如果真的是爷的身体出了问题,那我不会瞒着,不能生养的责任不在我,但爷的身体没问题,我的也没问题,我们只是没有生孩子的缘分罢了,凭什么要扣上不能生养的帽子。”
八贝勒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说的对,此事是我急功近利,才会弄得满城风雨,我们原该坦坦荡荡的。”
他那时刚回来,想的是不走从前的老路,又恰逢九弟劝他府里进新人,他便想着一劳永逸,用他不能生养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他忘了,皇阿玛还不是后来那个对他恨之入骨的皇阿玛,会主动为他遮掩,为他编织一个痴情的名声,把不能生的帽子扣给福晋。
这样便有了两种所谓的真相,上瞒下也瞒,他无所谓在世人眼中能不能生,但福晋不是他,没有像他那样活过那么多年,而且这世道对女子原就更为苛刻。
如果他不编谎话,而是坦坦荡荡的告诉皇阿玛,他不想纳新人进府。
皇阿玛就算不同意,难道还能绑他去新房,只要他自个儿坚定,向来爱面子的皇阿玛难道还能下旨休妻不成。
八福晋要的不是爷认错,爷也没错,爷和她没有生孩子的缘分,不代表和别人就没有这缘分,爷如果不在御前撒谎,恐怕这时候府里已经进新人了,哪怕爷不去见,有这么个人在府里头,她心里边也觉得膈应。
她只是心疼,她记忆里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贝勒爷,要和那样的名声连在一起。
“我希望爷不要再跟任何人说是你不能生了,不管争不争那个位置,我都希望爷能更好。”
八贝勒揉了揉福晋的头发,笑道:“我现在这样还不好吗,比从前好太多了吧。从前我是干的多睡的少,如今起码可以睡饱了。
当然,我不会一直像年前那两个月一样向朝廷告假,那也不现实,往后我做好皇子的本分,该办的差事办,尽量办好,不该办的差事我也不自找辛苦了。”
他大概明白福晋的心结在何处了,这两个月在他看来是休息放松,在福晋和知情的人眼中,一个要强上进的人突然开始整日玩乐,还是在流言满天飞的情况下,恐怕都会以为他是一蹶不振,是颓废堕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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