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心。”
翠禽得了吩咐,出门去了,凤箫接过扇子,一面扇一面道:“县主歪一会儿吧,今儿起了个大早,算起来昨儿晚上才睡了三个时辰呢。”
林容嗯一声,本不想睡来着,指这团扇送来一阵一阵的甜香,也是在是困了,不多会儿,便闭上了眼睛,熟睡起来。
这是睡也没睡好,她半蒙蒙躺在榻上,总觉得门外来了模模糊糊的人影,要拉她起来坐着。她挣扎一番,手脚渐渐动不了,整个身子反而飘了起来,直往屋顶上去。
凤箫坐在床边,正闭着眼睛摇扇,林容开口唤她,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蓦地,听见珍珠落地的声音,林容这才能够睁开眼睛,见臂上一只金钏脱落,上面镶嵌的十几颗极大的南浦珠四散开来,滚落到里面的屋子里去。
凤箫依旧歪着头打瞌睡,林容轻轻把她手上的团扇拿下来放在榻上,穿了鞋,蹲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捡珠子,直捡了七八粒,抬头一望,见墙上挂着一背着背篓的青衣男子的画像。
林容嘀咕:“这姑娘的闺房怎么会有年轻男子的画像?还是快快出去,免得撞破人家的隐秘……”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呆住,她走近一些,遮住画上那男子的高冠博带,手已经有些发抖,这眉眼、额角上的小痣,分明……分明就是年轻了几岁、头发又变多了些,脸上表情正经些的师兄?
她一时激动得站不住,腿也发软,往旁边的书案偏去,哗啦啦一阵声响,带落了书案上一大堆书。
外间夏侯家的两个姑娘并凤箫听见响动,立刻进来:“夫人,出什么事了?”
林容叫凤箫扶着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双手发麻,声音发抖,勉强笑笑,摇晃了一下手臂上的金钏:“掉了几颗珠子,滚到里间来,不想我才睡醒,手软脚软,倒把这一堆书给碰倒了。真是对不住,把你们屋子弄乱了。”
芩香、芩红两人笑笑:“不怕夫人笑话,我们姊妹的屋子本就乱,不知堆了多少杂书,还是今儿特地收拾了,这才勉强见得人呢?”一面把那书拾起来,一面问:“不知夫人碰伤了哪里没有?”
林容摇摇头,指着墙上那画儿问:“怎么屋子里挂着这样一幅画?”又觉得不太妥当,末了又加了一句:“忒粗糙了些,倒不是你们闺阁女儿家房里挂的,倒仿佛是街上买的年画儿?”
芩香、芩红相视一笑,问:“夫人没见过这画吗?”
林容又瞧了一遍,凤箫也偏着头看,两人俱是摇头:“这画难不成是什么名家手笔,人人都见过?便是名家手笔,那必然不能人人皆是瞧过。”
鹅黄衣衫的芩香笑一声,道:“夫人从江州而来,不知道我们北地的习俗也是有的。这画上的人是裴令公,开平年间,江北生一场大疫,几乎家家都有病死之人。是裴令公写了一张药方,唤温病伤寒散,活人无数。咱们江北的百姓为了感念他的恩德,人人买了他的画像来贴在墙上供奉。这样渐渐地久了,谁家里有了病患,都要请一张裴令公的画像回来呢。”
水红色衣衫的芩红道:“我们姊妹自小体弱,因此房里时时贴着裴令公的画像。”
林容抬头望,这才发现画上的那青衣男子背后的背篓的,装着刚采下带着露水的草药,裴令公……裴令公,这三个字仿佛听谁说过,只也没放在心上,一时头疼起来,良久试探问:“原是裴令公,春日我在江州时,听闻……听闻……”
芩香、芩红道:“裴令公春日里病逝了,身前遗愿归葬于千荡崖,听闻他裴氏的几个义子相争,一方要他葬在裴氏的祖坟里,一方要葬在千荡崖,拖了这几月,听闻才刚入土为安呢。”
已经……已经病逝了,林容听罢,良久喔了一声,只眼前发黑,头冒金星,冷汗如雨下,渐渐喘不上气来。凤箫吓了一跳,跪在身旁唤:“县主,县主,您怎么了,别吓奴婢……”
林容渐渐眼神发虚,耳边凤箫的声音越来越小,再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翠禽已经回来了,正拿着冰手巾替林容敷额头,见她幽幽醒来,问:“主子,可好些了?”
林容点点头,见芩香、芩红也围在一旁一脸担忧,道:“不妨事,许是太热太闷的缘故。”芩香、芩红忙叫众人散开来,又打开窗户,吩咐丫头:“去取冰、酸梅汤来。”
翠禽小声地在林容耳边禀告:“县主,君侯已经离席,回去了。”
林容却摆手,不急着回去,坐了一会儿,勉强好受些,笑着对二女道:“我这儿怕是不得去宴席上了,坐着歇会儿才能回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们说说裴令公的事儿同我解闷?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南边还真不怎么知道呢。”
南边不怎么知道裴令公,这怎么可能呢?只是林容不知道罢了!
芩香、芩红犹豫着点头,想着母亲的嘱托,缓缓开口:“不知夫人想听什么?幼时,父亲母亲倒是讲过很多遍,裴令公如何带兵诛杀内侍,匡扶国朝的故事。”
林容望着窗外瓦蓝的天,缓缓摇头:“不,讲讲他的来历,讲一讲他怎么姓裴……”
年纪小一点的那个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夫人说话真有趣,自然是祖宗姓裴,传下这个姓来,便也就是姓裴了。”
鹅黄衫子的姑娘扯了扯妹妹的衣角,笑:“小女从前听祖父说过,裴令公本不姓裴,乃是为裴氏所救,为了报恩这才改姓裴的。至于来历,却没人能说得清。有说是寒门出身,有说的士族的外室子……”
……
不知过了多久,林容理了理鬓发,脸色极为苍白,站起来,勉强维持着贵女的仪态:“今日多多打搅了,我身子不适,就不亲向你们母亲告辞了。”
林容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心里空落落的,原来……原来师兄已经早就走了,原来那日梦见师兄,只是……只是,临终之际入梦来罢了,她掀开车帘,见万里无云,碧澄澄的天上一行白鸟飞过,默默瞧了很久,直止再也瞧不见,低声念道:“山长水阔知何处,知何处……”
不过一会儿,便泪流满面。
翠禽、凤箫二婢皆是十分诧异,互相望了望,都是摇头,并不知其中缘故。
等回到节度使府邸,林容命人把芩香、芩红两位姑娘今日送的书,搬到后面邻水的敞轩里,关门闭户,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她。
翠禽担忧问道:“县主,您今儿一天都没进东西,在席上又只吃了半杯酒,不如奴婢叫厨房送几个菜来,您用过了,再看书不迟?”
林容只摇摇头,并不说话。
翠禽在那敞轩外候了一会儿,过见林容并不叫人进去,转头往外来,揪住凤箫的耳朵:“今日我不过才出去一会儿,主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31章
凤箫、翠禽这两个人虽说都是一等大丫鬟平常月钱、首饰都是一样的份例,但是翠禽稳重,曲嬷嬷近来不得林容喜欢平常并不叫她进屋子。因此这院子里的大小丫头渐渐有了几分以翠禽为重的意思。
凤箫哎呦一声叫翠禽扯着耳朵到僻静处来:“我真不知道县主怎么了?好好歇困呢同那两个姑娘说起话来……县主怕热,你是知道的……”
翠禽皱眉:“你跟着县主,如何不知道?”
凤箫仔细回想:“你出去之后,县主没一会儿就睡了我在旁边扇风外头夏侯家的两个姑娘同我们府里的小丫头都在,并无旁人进来。许是听了裴令公的故事,这才哭的……”
两个人坐在外面一一回想均是不得要领。过得一会儿,听得里面林容吩咐:“前儿杭卿送好几坛子酒,送进来一坛。”
县主自从坠崖,酒量便不好的,翠禽犹犹豫豫送了一壶到门口劝:“主子,您心里有事儿只管同我们说就是,别闷在心里。”
只站在敞轩门口,苦口婆心劝了许久,才听见里面回:“我没事只是太累了,惫懒动弹今儿晚上就歇这里了,你们也都去睡吧,我不用人侍候。”
翠禽并不肯离去,时不时唤上一声:“县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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