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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作者:) 第12节(第2页/共2页)

,凤箫端了茶进来。

一面见林容已经醒了,披着衣裳立在窗前:“我就说,这样大的动静,怎么能不吵醒人?主子,您醒了多久了?”

林容端了茶漱口,往旁边净面过了,坐在铜镜前挽发,问:“外头在做什么?”

翠禽往外头来,一面接过梳子,笑道:“是君侯今早儿吩咐,命人把寝具、换洗衣物,送到咱们院子来。还有好些摆件、桌椅,说是君侯用惯了的,杭卿姑娘一并命人搬了过来。”

林容听了皱眉,只不言语,沉默地用了半碗胭脂米并几个豆腐皮包子,便搁了筷子。

过得会儿,外头喧闹声渐渐小了,杭卿进来回话:“君侯吩咐得急,奴婢不敢拖延,不知吵到夫人没有?”林容饮了口茶:“无妨,睡多了反而不好。”

杭卿便道:“奴婢刚来,人又年轻不中用,一府里的庶务没理出个头绪,按下这头又起了那头。那日送东西过来,又不巧,夫人午憩没醒。算起来,这十几日,还没来得及过来拜见夫人,请夫人恕我失礼。”

她一身豆青色对襟褙子,底下是雪白的裙儿,头上插着一支老梅银簪子,约见朴素,只是绣鞋上不同寻常,嵌了两颗拇指大的东珠,脸上带着笑,说话依旧是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林容知她不凡,并不想得罪:“姐姐说笑了,你是太太身边的人,家里的小辈只有尊重的道理,与我自然是一样的。”

杭卿道:“谢夫人体恤,也不知夫人这里还缺些什么,或吃的或用的,我打发人取了送来。园子里这些小丫头、婆子不中用,夫人也只管来告诉我。”

林容点点头,趁着她的话头道:“你送来的丫头很得用,你要问我缺什么,却也不缺。只是有一桩事,倒要请你安排车轿。我从洛阳回江州的时候,路上遇见流民,有好几个自幼跟在身边的大丫头叫流民冲散了,只怕也凶多吉少。我时常念着她们,庙里除香烛供奉以外,少不得要亲自去点个大海灯。”

话赶话说到这里,杭卿也只得应下了,她愣了愣,随即笑,语气软和了许多:“夫人心善,连我们这样做丫头的生死都放在心里。您放心,车马都是现成的,明儿夫人得空了,往二门吩咐一声,叫侍候执事的跟着就是。猪羊、香烛、茶食之类也叫他们备好,不用操半点心。只是有一条,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长辈领着,是不好宿在外头的。”

林容道:“你放心,我早上去,晌午便回来!这时节热,我也受不住那毒日头的。”

吃了会儿茶,外头有小丫头来回话:“杭卿姐姐,姑老太太昨儿吃醉了酒,现醒了,好几位外眷递了帖子进来,往小终南那边亭子里赏荷,唤夫人也去呢。”

这一个小丫头话没说完,又来了一位:“杭卿姐姐,姑老太太说,闲坐着打牙没趣,叫几个唱戏的小戏子,女先儿去解闷儿。”

杭卿听了,先同林容告了一句不是,便领着丫头出门吩咐,往何处取东西,叫哪个戏子,席面上预备什么菜色,要准备什么酒,哪家的太太怕热,送些冰去,哪一家的太太闻不得芙蓉花,扯些绢布围住,再拨一条游船在荷花池里,预备着姑老太太起了兴致。

林容坐在里面听着,见她三言两语便安排妥当,办事既老道又爽利,一时便有了三分改观。

杭卿吩咐停当,又进来:“夫人不知这几位女眷,我陪夫人过去,路上也分说分说。”

林容笑着点头:“劳烦你了。”另换了一身衣裳,见杭卿果等在门口。

两人一面走,杭卿一面道:“来的这几位,一位黄老太太是姑老太太从前闺中的手帕交,一位秦二奶奶是姑老太太夫家那边的远房亲戚,还有一个年轻些的,是府里太太娘家的表姑娘,也嫁了人了。这三位都是宣州降臣的女眷。”

林容立刻会意,这是为了安抚人心。

那名唤小钟南的一处亭子,隐在丛丛叠叠地荷叶之中,杭卿亲自在小舟前撑篙,惊动里面藏身的白鹇,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几个小丫头唬了一大跳,叫闹着偏在一堆,凤箫理了理发辫,道:“这荷塘也太密得太可恨了,拔了些,间落开来,也好看些。”

林容坐着抚扇浅笑:“你拔了这荷叶,入秋了可上哪儿吃新鲜的莲藕。便是不入秋,这时候那藕节也很好。”

杭卿回头,道:“听沉砚说,当初破宣州,入此园的时候,德公同几位老先生也道这处荷塘很不成样子,独君侯说,天生天养,管它做什么,这样的景致只取一个自然。夫人这话,倒是与君侯,不谋而合了。”

等上了岸,边见小洲中央的亭子里坐着几位贵妇人,几个素面的十一二三岁的戏子正站在高处清唱。

隔得老远,姑老太太便唤她,未等她行礼,拉了她到身边坐:“这是我们家新娶的媳妇,她人年轻,脸皮薄,也不好走动,你们得了闲也下帖子,请她一请,免得她闷出病来。”

几位太太、夫人都站起来见礼,姑老太太又指着人一一说给她听。

第20章

相互见过来礼,姑老太太便道:“我来宣州,本也是要见你们,原也没什么大事,叫你们这么一弄,反弄出些隐隐绰绰来。”

年轻些的秦夫人道:“不是不放心,得表婶子这一句话,我也好回去回话。不然总这么着,吓也吓死了。”

姑老太太搁了筷子,沉脸道:“你自己个儿心里时时刻刻存着个死字,旁人也给不了你活路。上至三公九卿,下至贩夫走卒,哪一个容易来着?”说着又笑着拍拍林容的手:“便是我们家这新媳妇,千金万金的小姐,从那花红柳绿的江南嫁来这满地风沙的边城,她又是容易的?”

秦夫人惶恐请罪:“表婶子,我是糊涂人说糊涂话,您别跟我计较。”

姑老太太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些糊涂话,倒不怕。你家老爷听了你这些糊涂话,生了些糊涂心思,这才要紧。”

秦夫人脸色煞白:“表婶,你是知道的,我家老爷岂敢……”

姑老太太摆摆手,脸上又堆起笑来:“好了,好了,我如今老了,是再也不管事的。今儿叫你们来,是为了叙谊,咱们亲戚之间说说家常话。外面的事,你别说,我也不听。”

这话一说,几人都有些拘束了,闲坐了一会儿,姑老太太指着岸上的小戏子道,自顾自道:“这丫头唱得好,看赏。”自有人抬了一簸箕铜币洒在那小戏子脚下。

只几位夫人、太太都心不在焉,取乐了一阵,姑老太太这才安抚:“哎,你们也不用忧心,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但凡肯出力,哪儿能没个前程呢?这话,你们带回去,就说是我说的。”

得了这句话,众人神色这才轻松起来,秦夫人仗着年纪小,论亲戚又比旁人更近一层,笑着上前:“表婶子是铁口金断,当年招降马家,力保他一家老小,我们这些人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又留这几人用过了饭,各自赏赐了金银彩缎等物,这才稍微露出些倦意来。众人知趣,立刻告退了。

姑老太太转头对林容道:“雉哥儿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就一条不好,杀人太过,杀得人心惶惶。族里好些人怕他,外头的就更多了。”

雉哥儿?陆慎的乳名?

林容陪坐在一旁,见姑老太太站起来,忙扶住她:“有些人实是可杀可不杀,雉哥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统统杀了了事。他提拔寒族,在战场上固然战无不胜,可这天下的事,又不仅仅是那战场上的事。”

林容见她刚不过三言两语,又是敲打、又是安抚,便知这是个极有手腕,久经政局的老太太,心下佩服,只仍旧低头作懵懂状态。

姑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接着道:“这些地方上的豪族,虽不如你们家,手里也握着一地的人口,粮食,文仕,这些人成事是极难的,可坏事却也容易。如此,对他们,是既要拉,又要打,一味地杀,是不行的。我本不耐烦见人,可不见又不行,你以后也要劝着雉哥儿些才好。”

林容抬头,撞进姑老太太那精明又慈祥的目光里,突然福至心灵,今日叫她来,只怕未必是交际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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