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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唤了去的?又一夜不归?回来了,还脸色不好,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曲嬷嬷不知内情,只听见这几个字,便浮想联翩,喜上眉梢。
偏偏林容发困,不欲多解释,沐浴完了,强撑着吃了小半碗香蕈浓卤温面,便倒头睡去,不知时日。
……
陆慎这边通宵宴饮,宿醉而归,不过他久在军旅之中,打熬得一副好筋骨,合眼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精神抖擞了。
侍女们都敛声屏气,候在外面,听见里面有了响动,一位大丫鬟这才端茶推门进去。
陆慎喜洁,沐浴过了,出得净室,见杭卿端着茶远远站着,道:“你不必伺候了,听胡延禀告,你路上生了一场大病,将养几日再来当差吧!”
杭卿点点头,脸上露出点笑来:“是,谢主子体恤。”说罢,也并无别的话,放下茶便退出门去,当真唤了别的侍女进去服侍。
陆慎用完膳,在窗下看了半卷兵书,正欲往书房去,便见德公从月洞门后的小径上过来。
德公从陆慎祖父那一代,便在陆家效力,便是如今辈分最高的老宗伯也要尊称一声“老先生”,当下抚须笑道:“先大人在世时,常令主公多读书,主公每每敷衍,说什么,打仗也不能全看兵书,尽信书不如不读书。如今,也手不释卷了。”
陆慎笑笑,见德公拄着拐杖,命左右扶了他进来,二人在棋盘前对坐,也并不谈正事,下了一盏茶时间的棋。
德公这才开口:“棋到中盘,主公如何破局?”
陆慎随意丢下一枚棋子,叩了叩桌面:“先生以为,往北如何?”
德公道:“往北?”
陆慎道:“家祖父死于匈奴人之手,家父也死于征讨匈奴途中,我陆氏与匈奴人,可谓是几代血仇诶。我陆慎不报此仇,岂不是枉为人子?此其一也。”
“其二,今日天下四分五裂,料其敌手者,许都河间王也。我与他,早晚有一战,倘不肃清北方的匈奴,到时候腹背受敌,两面夹击,岂有胜算?倒不如狠狠将匈奴打服了,届时安心南下。”
德公暗自点头:“司马云中此行,名为恭贺主公大婚,实际上是探听雍地虚实,主公昨夜在宴席上故作沉迷酒色之状,近日又传出大修园林的消息。等他返回洛阳之日,就是河间王大军南下之时。”
陆慎道:“蜀地的杨府正自立为齐王,据探马司回禀,河间王此次南征,预计征发民夫四十万,精卒二十万,如此庞大的行军,到长江就得三个月,不论胜负,恐一年的时间尚不能还师。一年的时间,收拾匈奴,足够了。”
德公沉吟点头:“论用兵之道,老朽远不如主公。”
德公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只是,臣听闻,主公昨夜传唤崔氏女服侍酒宴。”他顿了顿,见陆慎脸色尚好,接着道:“此举虽打消河间王的疑心,却也让那些打算投效主公的世家才俊,心生犹疑。”
陆慎大笑,不以为意:“德公,秦皇汉武,以世家取天下耶?以清谈玄论的才子取天下耶?这些世家大族,倘若为我所用,则用之;不为我所用,则灭之。天下的贤才,负污辱之名也罢,见笑之行也罢,或不仁不孝的也罢,只要胸怀治国用兵之术,1我陆慎照样来者不拒,更不必论什么世庶的出身?”
德公总算逼得一点实话出来,他咳嗽了几声:“主公用人施政,已颇有心得,老臣可以放心了。”
二人又下了一局棋,德公便告辞了。陆慎因要做戏,又足足歇了半日,做宿醉状,这才唤人备马,往军营而去。
他扔了书,往榻上坐起来,见席子上遗着一枚翡翠耳坠,明净澄澈,隐隐有素光。皱着眉想了半晌,喔,是崔氏的!
崔氏?陆慎含糊地念了一句,猛一抬头,眼前忽然浮现起昨夜崔十一娘亭亭立在灯烛旁敦柔淑顺的模样,星星凤眼,碧波清眸,他心里一动,唤外边侍女进来:“来人!”
丫鬟绿云打了帘子进来,站在五步远禀告:“君侯,马已经备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陆慎不应,绿云怯生生又唤了一声:“君侯?”
陆慎这才回过神儿来,心道,为难妇人,不是君子所为,昨夜命她服侍酒筵,也的确是折辱了她,十里亭那事,也冤枉了她,吩咐道:“我记得有一批前朝明岗大师的玉器,你待会儿送到崔十一娘那里去。”
绿云应了,等陆慎出了门,实在拿不了主意,往后廊房去。
服侍杭卿的小丫头正坐在门槛上打络子,迎了她进去,见杭卿正在窗下做针线活,福身唤了一句:“姐姐!”
杭卿才拆了发髻,换了衣裳,歪在榻上小睡了一会儿,见是绿云,也不见外,招手拉了她坐在跟前:“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我同你一般大呢。两位嬷嬷年纪大了,身上又不好,这才叫我来服侍君侯。我来宣州不过几日,人生地不熟的,许多事倒要请你担待。”
绿云低着头:“姐姐这话折煞我了,我是个蠢笨的,一向只在外间伺候茶水,等闲不进屋里去的,原先都是听两位嬷嬷吩咐。如今姐姐来了,自然听姐姐吩咐。今儿姐姐告了假,我候在外面,听见君侯唤人吩咐。我见没人应,这才进去的。”
杭卿听了,笑道:“你才来,不知道君侯的性子,往日老太太、太太都说,君侯用人,最是挑剔。也不独是你,连我也不常进屋里服侍呢?你来,是有什么事?”
绿云道:“君侯吩咐,有一批明岗大师的玉器,叫我送去给夫人。”
杭卿脸上的笑顿时僵住,抬手捋了捋发鬓,又往绣绷上穿了几针,这才道:“喔,明岗大师的玉器?”
第15章
绿云点头:“是!”
杭卿又问:“再没吩咐旁的?”
绿云摇头,老老实实道:“君侯赶着出门,只吩咐了这么一句,也没具体说是什么东西,我只好来请姐姐示下。”
杭卿放下针线,想了想:“你不知道,这明岗大师是前朝有名的玉器大师,有‘玉神’的美名。只是他终生无子无徒,一身的绝技又没个传承。现如今存世的玉器,算上洛阳皇宫里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二三十件罢了。我们府里有位德高望重的姑老太太,最是喜欢他雕刻的玉器。连带着府里的女眷,老太太、太太、四奶奶和几位姑娘,都喜欢。不说旁的有名头的玉器,便是一块儿普普通通的玉牌子,也价值万金呢。”
绿云听了咋舌:“这样贵重?”
杭卿笑着道:“我们这位爷的秉性,再贵重的东西在他眼里,也不贵重了。这样吧,你回去当差。我去库房挑一挑,下晌的时辰送去给夫人。”
绿云知趣:“多谢姐姐了。”
绿云退了出去,杭卿披了衣裳坐在铜镜前理妆,没多会儿,一个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姑娘!”
杭卿放下象牙梳子,回头问:“如何?”
小丫头回:“还跟从前一样,丫头们都不近身服侍,也没新进的丫头,这个绿云也算老实,昨儿叫她守夜,也并没有往君侯跟前凑。姑娘,你病才刚好,昨儿又熬了一夜,我去开库房送东西,你多歇会儿才好。君侯都发了话叫姐姐歇几日,没得使唤人去服侍那位的道理。”
杭卿皱眉:“你怎么也开始说这样的话了?什么老实不老实?”
小丫头低头:“我只是心疼姑娘。”
杭卿叹:“我得亲自去。”
林容住的是东南角偏院,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原是这园子主人原配夫人静修礼佛之所,偏僻幽静。下午毒日头刚过,杭卿便领了十来个丫头小幺儿,从库房里取了东西,撑着伞往东南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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