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定宁山脚下守着不少神策军。
定宁山上,夕阳洒落在屋檐霜雪上,明尊琉璃药师佛殿内,金身佛前香火弥漫,滚滚青烟飘荡不息。
有清水自碧绿的毛竹水管中流出,叮咚叮咚,宛如山泉在汩汩流淌。
沈君曦三人烧香诵经后,苏天雪闹着要去街上逛逛。
沈君霆没吭声,沈君曦一口应下,能多带哥哥在外面走走,她是愿意的。
临近新年,这阵子上山祈福的人不少,然而这会儿时候天色晚了,下山的小道上便也就不剩下几个人。
三人走在山林道上。
一股苍凉神秘的笛音悠悠传来。
沈君霆耳力最好,闻声耳朵微动,神色一变,紧张的握住沈君曦的手,分辨着说道,
“阿曦这曲子不一般,听着类似是控制蛊虫的冥曲,似乎会影响神志,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此时天色黑了,四周来往的几个香客手上都提着不明不亮的灯笼。
沈君霆不开口,沈君曦都没有听见笛音,也没太注意四周。
可是现在看来往香客的脸,一个个好似青面死人。
她再往身侧枯树林中看,远处树木间鬼影幢幢。
暗夜鬼魅如浮光掠影的般的在眼前闪过。
“我没听见,是不是这附近有什么致幻的毒物,但你们两人没发现?”
沈君曦问向身边这两位用毒蛊的高手,她是不太善用毒蛊的。
现在忽然不确定是自己的眼睛、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出了问题。
“我似乎也听见有人在吹奏笛子,像驯异虫的频率,阿曦你没听见?
你看到了什么了吗?谁下致幻药物会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多少也不够用啊!”
苏天雪眨巴眨巴眼睛,有沈君曦与沈君霆在。
她没什么紧张,稍稍警惕的观望四周。
“致幻药物?我也没有察觉到,算了,别说了,我们速速下山。”
沈君霆一手拉着沈君曦,一手拉着苏天雪快步下山。
痛恨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不远处伪装成百姓的香客忽然转身,掏出藏在腰间兵器,缓慢的围上三人。
诡异催魂的笛音越发越强,一声干涩的嘲笑声自空中传来。
“好歹也是隐医谷出来的人竟然连摄魂音都中了,就这般本事能徒手解决花孔雀,老朽是半分都不信啊。”
沈君霆捏紧了妹妹的手,询问道,
“阿曦,你没听见笛音吗?”
苏天雪跟着问道,
“对啊,阿曦,你没听见吗?”
沈君曦面色警惕的凝视着渐渐围上他们的人,冰寒的目光在他们宛如死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沉声回道,
“对,我没听见,现在我眼前是,六个人把我们围上了,难道我分不清真假?”
苏天雪瞠目结舌的望着昏暗宽阔、空无一人的下山大道,什么都没有啊!
沈君霆被妹妹的状态吓坏了,顾不上多的将她揽住,
“阿曦把眼睛闭上,也许因为着了道所以听不见这笛音,虽然你没理由会中这般低劣的迷魂曲,但是…你从现在开始不得妄动,不得提内气,知道吗?”
“呃……我不乱动。”
沈君曦望着沈君霆身后的死人脸,嘴上答应沈君霆不乱动,但是当那人拿着挪着诡异静步朝着沈君霆冲过来的时候,她利落的拔下头上玉簪,手腕翻转,狠狠投掷出去!
一击爆中那人眼珠子!顿时鲜血四溅!
那人连嚎都没嚎就倒了下去,匕首落在地上!
含有剧毒的滚烫血珠喷洒在沈君霆背脊衣裳上,落在沈君曦的手上,灼的她手背一阵痛痒!
如同剧烈过敏般泛起数个红肿水泡。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中摄魂曲了,而不是我。”
沈君曦揽着沈君霆,凝眸冷视着附近的这帮毒人。
她抬起手,闻了闻毒血的味道,仔细辨别着来自哪些毒草。
随后就将哥哥推给了苏天雪,冲过去捡起地上匕首,直接上前与剩余五人缠斗。
苏天雪听后顿时惶恐了。
她紧紧的抱着沈君霆的胳膊,眼前的视线真的越来越模糊,甚至看不起沈君曦在与什么在搏斗!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好像真的是我们中招了?”
“我内力薄弱,你基本功差劲,来人是想利用你我骗阿曦,分散阿曦注意力。”
沈君霆懊恼极了,放在往日他能相信自己的五感。
好歹也有接近一甲子的功力,但是现在…太薄弱了!
“我这么没用的吗?”
苏天雪气的跺脚,她旁的还行,但是内功就是学不会!!
怎么学都学不会!
“山外有山,天外有人,防不胜防,阿曦清醒的便好,你什么都不要看了。”
沈君霆安慰的拍了拍苏天雪发颤的手。
苏天雪被慰藉到了,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我们阿曦最能打了。”
沈君曦觉得这不是能不能打的问题,这些毒人是受暗处人某种声音频率控制,毒人无惧疼痛,全身没有死穴!
没有趁手兵器,打起近战,她每每挥刀都要开毒人喷洒出来的血!
极容易伤敌八千自损三千,打的是畏手畏脚!
她有心魔,是容易中幻觉不假,但是她中幻觉仅仅是视觉,不可能连触觉、嗅觉都出问题。
她听不到证明内力抵御了,哥哥和天雪听见了不正常频率的音调,证明中招了!
眼瞧着一群鬼魅人影刮过林中,成群结队张牙舞爪的朝她袭了上来,她眉露烦躁,转身一记飞刀击中来人眼眶,穿透脑袋,朝着沈君霆两人喊道,
“苏天雪,你好歹出声啊,找片树叶吹引蛊曲也行,活人和死人打,我真的很吃亏!”
他们一个个铜墙铁骨,骨头碎了都不觉得疼,唯有眼睛算是弱点,简直太恶心了。
“啊……我想想办法。”
苏天雪睁眼,为难道,
“可是我不会吹,大哥,你还行吗?"
“我的手指难以控制,当下吹奏不了曲子……”
沈君霆垂着头,捏着自己被烧伤的手……他的手指勉强能够拿筷子、写字,但不复灵活,还是没办法吹奏能与之抵抗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不行你就赶紧喊救命!笨蛋!”
沈君曦简直了,山脚下就是神策军,眼见局势不对,当然要喊支援,她要面子!苏天雪可以不要!
当然了,沈君曦也不是打不过,她担心这么下去,解决不完,保护不了他们两人!
苏天雪娇俏的脸庞一红。
“救命啊!有刺客!!凌墨大冰块!快来救人了!!”
“凌墨救人啊!!!!!!”
在山下守着的都尉是凌墨,沈君曦三人不喜被人跟着便让他们都在山下候着。
苏天雪极具穿透力的嗓门回荡在山谷里,令山下的神策军立刻奔赴上山……
“凌墨是谁?阿曦身边的人吗?”
沈君霆问道,沈君曦给他提过家里的不少人,比如沈东、南、西、北,沈长青,但是姓凌名墨没有。
“嗯,阿曦自己捡的小哥儿,长的可俊了,比前阵子被阿曦杀死的柳明庭还俊些!”
苏天雪随口回道,凌墨的确英俊,标准的剑眉星目,鹰眸犀利冷峻。
“那柳明庭做什么被阿曦杀死了,他与阿曦不是从小就很好吗?”
苏天雪琢磨了下,怕越说多,越漏嘴,回道,
“柳明庭喜欢阿曦,阿曦不喜欢他,他拿她的事威逼她妥协,于是就被宰了。”
沈君霆垂着头,无奈说道,
“嗯,实在该死,我落的这般,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暗处的蠢蠢欲动的毒人齐齐奔赴上来,越发越诡异的笛音时时刻刻都在努力摄取三人的神志。
这些毒人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裳,看起来像是平常香客。
实际上面容诡异,如妖魔恶鬼,一个接着一个静步游荡上来。
所谓静步便是小幅度的快步走,衣摆之下的脚步很快,快到不发出声音,宛如飘浮着移动,诡异至极。
沈君曦穿梭其中,手中冰冷的刀光迤逦着血色锋芒无声划来人的脖颈,衣裳上冷热交融的毒血气息恶臭难闻。
她的兵器青琼银针很好,但贵重还容易磕碎,不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用匕首杀人对她来说是一种别样的折磨。
但是这些毒人拿的都是匕首,但凡捡一把剑,她都能用舒服点!
好在这些人的目标是她,暂时没有攻击苏天雪两人的意图。
但是暗处的毒婆婆发现沈君曦的目光一直往一旁的两人身上扫,心下一动,为让沈君曦分心,躲在树林中朝着他们两人射出淬了毒的袖箭!
沈君曦赫然听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不待看清,便手快的将手中的匕首丢掷出去。
飞速旋转的匕首倾斜着斩断半截箭羽,呼啸飞驰的箭矢失去准头,没入沈君霆身旁的石缝中。
同一时间,沈君曦从面前毒人手中夺过了另一把小刀,她发狠的聚了内劲,猛的掷向发出箭矢的位置!
不出意外的“噗嗤”一声,没入血肉。
放暗箭要付出代价。
因为意味着方位暴露了。
蛊笛落地,毒婆婆吃痛的捂着肩膀,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真的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她手上培养出的毒人根本不够收拾她!
沈君曦的轻功超然,身姿灵巧,穿梭战场于无形。
毒人包围不得她。
另外她内功极高,兵器在她手中被运上劲儿,威力骇然,刀刀致命。
摄魂曲唯有配合上夺魂蛊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但是携带毒蛊的毒人根本进不了她身,控制不得她的神志!
凌墨等人飞奔上来后见一地尸体都吓得不轻。
神策军门拔出长剑一拥而上对上了成群的毒人。
凌墨手中的剑蓦然被沈君曦夺走,可她刚朝着毒婆婆的方向跑过去,又停下脚步。
回首看向苏天雪两人,继而烦躁的将剑丢抛给凌墨,冷冷道,
“速速处理掉这些毒人,尸体要用火烧,设法追查暗处人来历!”
她担忧自己去追暗中人,哥哥与天雪会有意外。
她接受不了意外,人有了软肋,不得不瞻前顾后。
“今天是我不好,不想阵势太大,所以没将府中的暗卫一并带出来,来人的目标是我,你们被牵连了。”
沈君曦走到两人跟前,语气沉闷。
“怪我,要出来上香,阿曦身份不同,不能像是往日一般随意走动。”
沈君霆将过错拦在自己身上。
往日他们在江湖虽然也有小打小闹,但出不得这么大的阵仗。
江湖人自由,但是手握大权的王候将相哪里有自由。
哪里能随便走动。
“阿曦你的手背肿得厉害,被毒血灼着了,我们快回家敷药。”
苏天雪抓起沈君曦的手背吹了吹,剪水双瞳中里满是心疼失落。
他们三人中,数她最差劲,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君曦抽出了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心情尤为沉重,这不是怪谁的问题,谁都没有错,但是得斩草除根,早日把控京城。
住在一座漏风的城,危机会随时再来。
她也好,苏天雪和哥哥也好,不可能不出门啊。
戌时,夜色已深。
阎烈提着灯笼匆匆赶赴镇国府门前,急等着开门。
岳峰听闻后赶到府门前,朝着阎烈拱手道,
“阎大人深夜到访,为了何事?”
阎烈面色焦急,“哎呀”了一声,心急火燎道,
“快快,快带本官去见小侯爷,卧龙遇上凤雏,造孽了啊!出大事了!”
岳峰脸色略沉,先将阎烈先迎了进来,又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把阎烈的随从拦在府外。
岳峰领着阎烈进了议事厅,垂首抱歉道,
“阎大人莫急,老身这就去请小侯爷来,府中现在没有丫鬟,不能为您看茶,怠慢之处,望您见谅。”
阎烈来也不是为了喝茶,连忙朝着岳峰摆了摆手。
没了沈青林,沈君曦这镇国府恢复了军营管理、作息制。
未对外招过小厮、丫鬟。
全都是论着辈分安排家里人。
解甲的孤寡将领各领其责,做饭、洗碗、打扫,该做什么做什么。
府内上下除了年迈的老将需要小辈照顾着些,其余人也用不到下人伺候。
论起来,沈君曦都不需要人近身伺候,生活自理,继承了沈昊山多年来的良好作风。
也就公孙柔带着丫鬟,她的丫鬟是做女官时的贴身侍从,也不算是下人。
军营便是这样规章严明,鲜少有乌烟瘴气的事儿,岳峰管着现在的镇国府别提多畅快。
一盏茶后。
沈君曦赶来了议事厅,她刚沐浴完没多久,乌发湿束着。
“小侯爷,您可算来了,您赶紧随下官去兵部看看吧!宸王命霍风调动京中神策军封城了!霍风竟然真听他的!这可怎么得了!”
阎烈急的都冒汗,拉着沈君曦的胳膊就要朝外走。
沈君曦神色微怔,却是没由着阎烈出门,站在厅中疑惑道,
“封城?阎大人,你先说为什么事??”
阎烈急的跳脚,心急如焚道,
“宸王在一个时辰前到下官刑部衙门,将裴尚书捞回了户部衙门,下官虽不清楚缘由,但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就偷偷放人给他。”
“然而半个时辰前,下官从早年嫁入裴府的幺女,派来的丫鬟口中得知,裴府裴氏一门三百二十人被悉数捉拿!
不是我刑部、也不是宗正院抓的人,是霍风那个老匹夫抓的!
宸王若是仅捞户部为他办事,下官无可争议!
但丫鬟说,若是裴尚书办不好宸王交给他事……便是满门抄斩啊!”
“户部尚书做假账该当问罪,也无论如何罪不及满门!
何况我幺女嫁给了裴家,简直天降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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