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有所感慨地随口答道,殊不知这一句却令沈君曦脸上浮现出更为黯然的惆怅。
瞧着她的眉眼像是色彩明艳却蓦然蒙尘的锦缎,他懊恼意识到说错话了。
除夕对孤身一人的她来说,该是半分不值得过。
沈君曦很应萧宸懊恼的叹了口气。
一天??还够看两吗?
她就算把后面六道策问与作赋的全部答的令考官满意。
前面四道基础默写怎么办?!
也不知道今年是谁出题,兴许她能提前拿到题目?
那不仅需要背几就够了??
可是她堂堂隐医谷少主,考试还需作弊?
沈君曦是被吹捧长大的,生来骄傲,真作弊,不可能。
一时间,她不是惆怅,是绝望了。
早晨赶得急。
沈君曦与萧宸均未用早膳,中午一回来萧宸就撩起袖子下厨做午饭去了。
沈君曦一反常态撑着困倦不睡午觉,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今年书院发的书本,一派认真地翻了起来。
沈君曦本身不爱去膳堂,萧宸做什么她就吃什么,算得好伺候。
萧宸做好清汤面,走进屋内,见沈君曦一派废寝忘食的靠在塌上捧着书看,很是意外。
在萧宸眼中沈君曦饱读诗书,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所以他笃定沈君曦不是在看书,而是又在琢磨些什么旁的事亦或者她困了,想靠看书助眠。
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沈君曦不会背基础课文。
果然,走到她面前,想唤她吃面,发现她看书是假,睡着了是真。
白皙艳秀的容颜上透出的深深疲倦,让他觉得心都软化了。
萧宸不知道沈君曦的梦魇症状什么时候开始严重到这个地步,平日她午睡很快,不需要“看书助眠”。
不过见她蜷着难受,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揽过她的脖颈与细腰,柔缓道,
“塌上冷,我抱小侯爷去床上歇着。”
出乎意料的,沈君曦竟仅是眯眼懒倦的看他一眼,禁不住困的靠在他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面容禁不住细看,侧脸轮廓柔美精致,唇不染而朱,犹若花瓣,极软极柔。
那些睫毛长长密密的垂在细腻白皙肌肤,缱绻的发丝落入莹白纤柔的脖颈,嫩玉华光,令人看着便沉恋其中,舍不得放下了。
寒风透过窗扉吹了进来,将萧宸烧起的燥热吹散几分。
他弯腰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细细为她掖好被角,抬眸看向窗外宛若鹅毛的蹁跹飞扬的雪,眸光陡然顿了下。
临窗长桌上少了件东西。
他分明记得早上去上课前,沈君曦随手将即将完工的梅花簪搁在了桌面上。
这时候到了时辰,小北提着食盒从院外飞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叫唤萧宸,萧宸下意识的拍了拍沈君曦的背,快步走到窗前以修长的食指抵在唇间,嘘声状。
沈小北会意,放轻了脚步,眉飞色舞的跑到窗前小声说道,
“喏,这是殿下的药!这是家主要的籽料!
玉石籽料是凌大哥让我去匠心阁拿的!
凌菲儿说最近天冷了,来京城的玉商少了许多,店里仅有这些算得上极品的籽料了,宸王回头帮我转告家主。”
小北将食盒以及锦盒都从窗口递给萧宸。
其实这般举动甚为没规矩,但沈君曦是一位不太讲规矩的主子,以至于小北跟着她这么久也没学会规矩。
萧宸温和应下,轻轻道,
“辛苦了,外面甚寒,你也该多穿些了。”
依旧穿着单薄秋裳的沈小北笑的阳光爽朗,脸颊不自然的红了几分,
“箬竹姑娘也是这么说的,还说愿意为我缝制冬袄呢,我等着她做好。”
“对了殿下,我现在要去找工匠来隔间屋子给那两人吗?”
萧宸侧脸看了眼睡颜安谧的沈君曦,摇头说道,
“今日雪大,还是等雪停了。”
“嗯,那我去练功啦!”
沈小北没有多想,还贴心的帮萧宸关上了窗户。
萧宸饮下药后,在沈君曦桌面上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全然不见梅花簪的踪迹。
他心生疑惑,打开沈君曦的抽屉,抽屉第一层仅是寻常的用具以及几枚精致可爱的玉雕小狗。
他知道底板下还有一道机关,里面放着军玺以及一些沈昊山写给她的信件。
开启机关的钥匙在她床头暗格里。
她床头暗格里的东西就很多了,数不清瓶瓶罐罐。
萧宸清楚是因为沈君曦吃暗格里的药并没有避讳他,打开抽屉也没避讳他。
她默认不防着他,他便敢找找看。
然而,他心觉得沈君曦没什么理由将一根普普通通的梅花簪收进暗格。
在细细又找了一圈后,开始有些心急,甚至心底烦躁了起来。
那根簪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结发之意……他想要的,一定要的。
萧宸开始在地面上找,镂空的木簪比较轻,窗户开着被吹掉落也不是没可能。
他知道如果丢了,沈君曦一定不愿意刻意为他再做。
她本就是极容易心血来潮的人,心潮过了便是过了。
……
“家主!家主!出事啦!”
刚出去练功不久的沈小北忽然折返回来。
沈君曦本的睡的不沉,听到小北叫她陡然惊醒。
小北快步闯入门内,见她扶着额坐起身,急声说道,
“家主,御伯的人来传话,说是在藏娇楼外抓住了两个意图闯入后院的贼人,那两个贼人身上的毒物还伤了我们几个人。”
沈君曦原本双眸里还有几分刚睡醒的迷糊,听小北说完后脸色瞬时肃寒冷沉,快步走了出去。
四处找不到发簪的萧宸抓住她的胳膊想问,她扫了他一眼,蹙眉抽出了手,
“有事晚些再说。”
这便快步踏入风雪之中。
沈小北拿起屋内的斗篷,跟在她身后喊道,
“家主,您穿件外裳啊!着凉啊!我可最怕您生病了!”
萧宸随之追了出去,可仅是一瞬就追不见她的背影。
他伫立在飞雪中微微侧脸,视线落在了站在东厢房窗前的锦修脸上。
两目相撞,锦修低下头,唇边扬起一抹清澈温婉的浅笑。
锦修的五官与萧宸丝毫不同,但两个人却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感。
萧宸的母亲宸妃艳绝天下,倾国倾城,萧宸的容貌用一个字形容就是“贵”。
他的五官是被上天精雕细琢的矜贵、冶艳,组合在一起,灵秀柔和。
锦修自然不如萧宸精致,却生得几分婉柔女相,因此在气质上,两人均有清灵纯洁的少年感。
望着锦修,萧宸眼眸眯起,眸底渐渐地凝成了沉寂的浓黑。
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她为他花了数个时辰雕琢的结发信物被锦修偷走了,甚至毁掉。
“在哪?”
他站在雪中问向锦修。
锦修眉间朱红似血,满脸疑惑抬头看着萧宸,缓缓问道,
“宸王殿下是在同奴说话吗?可是奴听不懂。”
锦修抬头对上萧宸的眼睛,眼睛亦变得晦暗深沉,像极了干枯腐烂的草裹着溺死的尸体。
他在嫉妒他。
他在诅咒他。
“奴须提点宸王一句,皇上叮嘱殿下早日让小侯爷去礼部量身试衣,选上吉日,将军不在京中,小侯爷成婚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敢轻定日子,宸王殿下不明白吗?”
锦修搬出了皇帝,证明他知道萧宸答应做皇帝眼线这件事,更重要的,他在告诉萧宸,他是作为一颗随时能替代萧宸的棋子出现在这里。
沈君曦选人留下的时候没有细看,第一眼看谁顺眼就指了谁。
她对萧宸有好感,像他气质的人,一眼过去就是顺眼的。
因此若是“选”,锦修一定会被选上,若是都留下来,他当然也能留下来。
锦灵才是意外。
萧宸淋着飞雪走向锦修,轻缓的笑了。
他神色是沈君曦从不曾见过的绮丽阴戾,一字一句清晰森寒,
“一个奴隶仅有一位主子,本王为主,你为奴,本王行事更轮不到你来教,你有几分本事就使出几分,本王也希望你有些本事,以免死太快、太难看,不声不响的骨化形销,可怜又可惜。”
这话极其杀人诛心。
锦修神情凝固,难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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